翁杰
一天傍晚,小公寓里,金凯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猛吸了口烟,烟头的火花“吱吱”地往下燃了一大截。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一股浓烟徐徐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真淡,没劲儿。”金凯看了看指尖的澳产万宝路,觉得不过瘾。
电视里放着澳洲最受欢迎的板球比赛,吵吵闹闹的。因为这是白人的游戏,金凯从来没玩过,也因此不喜欢这个运动。
妻子王娜肆无忌惮的笑声不时地从卧室里传出来。金凯讨厌极了这比哭更熬人的笑声,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王娜和国内的闺蜜聊得正欢。
“我们家老金啊,挺好的,就是工作太忙。”王娜满是自豪地说,“人人都说,澳大利亚安逸,其实,安逸的是一般体力劳动者。我们老金这样的科研骨干,项目带头人,忙着哩。”
“谁让你家老公是生物学博士,自然是能者多劳。多劳也多得嘛,你还有啥好抱怨的。听说澳洲工资很高?”电话那头是王娜十几年的闺蜜小芳。
“我们家老金赚得也不多,也就小二十万刀一年(刀,当地华人对澳元的中文简称)。”王娜说的语气里,好像那二十万澳币根本不值一提。
“哇,二十万?那岂不是得有一百三十多万人民币一年!”电话那头好一阵唏嘘。金凯把电视的声音调上去,试图盖过妻子的声音。可是,又怕吵到隔壁的邻居,引来警察。
“听说澳洲生活挺无趣的,闷得很,是不是啊?”
“说这话的人是没有真正融入到澳洲文化里。我和老金生活丰富着呢。他们公司经常有大型派对,全是白人的那种。其实,我也不爱去,得按照西方的礼仪穿晚礼服,配林林总总的头饰,烦着呢。”
小芳不无酸意地说:“你这都成贵妇了,别说这话刺咱这乡巴佬了,行不?”
“哪是什么贵妇啊,逼不得已的事。另外,周末我们会去郊区的马场散心。对了,忘了跟你提,我们在中央公园有自己的马,苏格兰产的高头大马。在中央公园跑马,那真是享受啊!”
电话那边很安静,好像被王娜所描绘的场景吸引住了。
王娜继续如数家珍地说着:“玩的东西也多着呢。今年情人节,老金带我去worldtower(世界之塔)的旋转餐厅,边吃澳洲大龙虾,边俯瞰整个悉尼的夜景。还有,悉尼的沙滩也美得很,沙子柔软纯净,没有杂质,踩在上面啊,就是给脚做按摩了。”
“你说得那么好,说得我都想去澳洲了。”
“这有什么难的,等你退休了,办个投资移民来澳洲养老。”
“退休,那得多会儿啊,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小芳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样吧,眼看着国庆也快到了,我跟我们家那口子商量下,这次黄金周就去悉尼旅游了。到时候你可得管我们吃住啊!”
“啊……这……”王娜有点懵了。
“怎么?不欢迎啊?你们家那么大个别墅分一间给我们住几天不会不舍得吧?”
“欢……当然欢迎……”
“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我和老张得好好合计合计……”小芳还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着。王娜已经听不进去了,糊里糊涂地回应着。
王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呐呐自语地往客厅走去,“这下完了,全穿帮了。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啊!”
妻子刚才的电话金凯听了个七七八八,再看妻子六神无主的样子,便猜出了个大概。金凯什么也没说。
王娜想着什么,呆呆站着。过了好一会儿,王娜还在那里嘀咕着什么,像是完全丢了魂。
金凯沉不住气了,埋怨道:“早告诉你了,不要逢人就吹你在这里的生活。你偏不听。这回闯祸了吧?”
听了金凯的话,王娜回过神来,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金凯看。
突然,王娜如火山爆发似地将愤怒迸发了出来,抬手戳着金凯,厉声质问:“你怪我吹牛?你当我愿意啊!是谁害得我得这么没皮没脸地吹牛啊?”
王娜怒不可遏:“你让我告诉人家,你一个生物博士,找不到对口工作,天天半夜去地下车库给人看车吗?告诉人家,我放着国内银行的部门主任不干,来了澳洲,只能去便利商店做售货员吗?要我告诉人家,我们根本没有一刻真正融入过澳洲主流社会吗?告诉人家,晚礼服,派对,苏格兰大马,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吗?”
王娜歇斯底里地怒吼着。金凯无言以对,低下头闷声抽着“没劲儿”的万宝路。
“就知道抽烟。我让你抽,让你抽……”王娜一把夺过金凯嘴里叼着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尖死命地在烟头上跺啊,踩啊,捻啊,好像踩着的不是烟头,而是这个不争气的老公,这该死的悉尼生活。
完美先生
嘉妮靠窗而坐,纤细润滑的食指沿着玻璃杯的缘缓缓地打转。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面前的男子。他是闺蜜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男子那小麦色的肌肤犹若凝脂,又富有光泽。不说话时,他的嘴角自然地轻轻上扬,两边的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煞是迷人。这耐人寻味的微笑有些令人难以捉摸,又极易使人沉溺,被它俘获了去。
服务员送上来一壶桂圆红枣奶茶,是男人点的。
一个大男人喝什么桂圆红枣奶茶啊。嘉妮心里嘀咕着。
男人站起身来为嘉妮斟茶,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贵气。他说:“这是为你点的,红枣茶滋补。”
“谢谢,你真细心。”嘉妮轻声答谢。
“客气了。其实,我还得为今天的迟到再次向你道歉。”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嘉妮回道,“我听小璐说,你平时工作挺忙的?”
“是有点。昨天在北京照料酒店的生意,今天一早刚回这边的公司,中午又临时要接待一個客人。这不,刚处理完我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你还真够忙的。”
“男人嘛,自然是要忙事业的,不然怎么养家。”男人话语间洋溢着十足的自信。
嘉妮看似随意地问:“那你有时间陪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男人微微蹙了一下眉,继续说:“其实,我是挺愿意陪女朋友的。可是,坦白地说,工作很忙,经常没时间。所以我希望女朋友在这方面能体谅我一些。作为补偿,我更愿意在经济上无条件地满足她。”
嘉妮点点头,肯定男子的诚实。可是,掩不住的失落神情却爬上了面容。
他居然提出用钱来弥补女友。嘉妮对男子的印象大打折扣。
嘉妮再也不多问男子什么,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男子的问话。
很快,男人知趣地提前离开了。
站在咖啡厅门口,嘉妮轻轻地舒出一口气,无奈地叹了一声:“又失败一次。”
毕业三年,嘉妮不知参加了多少这样的相亲。无论朋友介绍,还是家人撮合,她都来者不拒。在漫漫相亲路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可是,谁也未能折下这支美人花。
闺蜜们私下里嘀咕:“嘉妮这是要找个完美先生啊。就怕,最后一不小心成了‘剩女。”
这两年,嘉妮身边的朋友赶集似的一个个都结婚了。家人总是在耳旁敲警钟,闺蜜们也不时地提点,甚至连不相熟的小区大妈在偶遇时也会多事且好心地关心。
“算了。”嘉妮摇摇头,不再想这些烦心事,伸手在提包里摸索着。
“手机呢?大概落在沙发上了。”她呢喃着,转身折回咖啡馆。
这时,咖啡厅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男子踱步走了出来,正好迎上嘉妮的目光。
男子约摸一米七五的个儿,皮肤有些黝黑,上身着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子轻轻挽起到肘部,一条淡灰色西裤配着咖色休闲皮鞋显得清爽干练。男子憨憨地冲着嘉妮笑,让人平添几分亲近感。
他走到跟前,将嘉妮的手机递了过来,说道:“给你手机,落在位子上了。”
“嗯?谢谢!”嘉妮伸手接过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刚才在里面,我一直在关注你。”
“关注我干什么?”
男人笑而不语。
说话间,闺蜜的车到了,用喇叭催促嘉妮。
“不好意思,朋友来接我了,我该走了。”嘉妮歉然一笑向闺蜜的车走去。突然,嘉妮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男人一阵,最后,还是上了闺蜜的车。
看着嘉妮上车,男子在她身后喊道:“嘉妮,keep in touch!”
他竟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嘉妮一愣,坐在车里又开始端详起这个男子。
似曾相识,却又真记不起来是谁。
回到家,嘉妮整个晚上都在纳闷。这个神秘的男人是谁?看起来他好像和我很熟,我们以前认识吗?keep in touch(保持联系)?他哪有联系我的方式呢?这时,一条短信飘了进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嗨,嘉妮,晚上好!赵晨承。”
“赵晨承?”嘉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脑海中浮现出一幕高中生活的场景。懵懂的她在高中毕业舞会上遇到过一个学长,仅仅是一曲,却一直是嘉妮心头最甜蜜的回忆。
嘉妮回复短信的指尖在轻轻颤抖。是他吗?
又是一条短信传来:“中午在蓝树咖啡门口给你手机的人。”
嘉妮的心凉了半截,嘀咕着:“同名吧?”
她信手回复道:“你倒是挺狡猾的,下午那会儿就记下我的号码了啊。”
“呵呵,你以前也这么说过我。不过这回你说错了。我早有你的电话了。”
“以前?难道这么巧,真是他?”嘉妮试探性的问,“你高中是在仲文中学念的?”
“你还记得那个舞池吗?记得回宿舍的那条林荫小道上的那个‘狡猾的学长吗?”
“你不是去上海了吗?怎么回来了?”短信冰冷的文字也难以掩藏嘉妮激动的心情。
“自然是为你而来。你知道吗,我已经在你身边静静地守望你好久了。现在开始,我要开始追回我当年的舞伴,你准备好了吗?小丫头。”短信内容霸气十足,让嘉妮竟然有些难以抗拒。
尘封心头多年的记忆被打开,像是一坛窖藏多年的佳酿在这一刻被忽然开启,四溢的香气熏得嘉妮心神荡漾,竟然有些醉意。
没过多久,嘉妮恋爱了。
这个消息在嘉妮的朋友圈中不胫而走。
许多曾经暗恋、明恋过她的男人们摩拳擦掌,想看看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嘉妮最后到底被谁给俘获了芳心。
可惜,大家都大失所望了。赵晨承没有名牌大学的学历背景,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气,甚至连潇洒英俊都称不上。
可是嘉妮偏偏对他情有独钟。
闺蜜好奇地问:“妮子,你到底爱他什么啊?”
嘉妮想了想,满是幸福地说:“爱没有理由。非要说有,那就是,因为他是我的Mr.Right.”
“可是,你以前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要求呢?你不是非完美先生不嫁吗?”
“我以前的条条框框可能是我择偶的标准,也可能只是给我等待这个对的人而设置的障碍。而现在,晨承就是那个对的人。他的一句知心话,一个憨憨的笑就能把我的心融化。我哪里管他完美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