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炳发
那天晚上,和老婆酣畅淋漓地缠绵后,老婆突然很心疼地对我说:老炳,那台老式大脑袋电脑别用了,太刺激眼睛,换一台液晶的吧。
我说,好,谢谢老婆体恤。
老婆又说,买台电脑好歹也要几千元,听说卖电脑的报价水分都很大,你找个熟悉卖电脑的朋友帮下忙,这样不至于被糊弄。我说行,正好我办公桌对面的小锋,有一个叫大亮的朋友,他在电子城卖电脑,通过小锋我们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老婆说,那明天你让小锋先陪你去电子城,探下路,回来再说。
翌日,上班见到小锋后,我就把想买电脑的事对小锋讲了。
小锋听后说,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大亮是我最好的哥们,肯定以最低价开给我们。
午间,我和小锋在单位食堂吃过饭,便打车去了电子城。到了电子城,我和小锋在一节柜台前见到大亮。
小锋把我们的来意说明后,大亮说,放心锋哥,炳哥咱们一起喝过酒,也不是外人,肯定以最低的价,买最好的电脑。说完,大亮开始给我介绍几种不同类型的电脑。
最后大亮给我侧重介绍了一个品牌。介绍时,大亮的话熟练得像广告语。他说,炳哥,你拥有了这个品牌,你就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办公室。大亮极尽努力详细介绍的电脑,是i5浏览器,4G内存,80G硬盘。
听了大亮的介绍,我说,好,那就买这个牌子的吧。
稍停,我又问大亮,这个牌子价位多少?
问完,我便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锋,暗示他和大亮讲下价,因为大亮毕竟是小锋的朋友,说话肯定比我有分量。
小锋很聪明,他懂得我的意思,就对大亮说,你给炳哥一个最低价吧!
大亮说,当然,这款电脑售价六千五,给炳哥最低价,就收六千!
大亮随即又补充说,但不能给赠品了。锋哥你看如何?
小锋看了一眼我,征询我意见,我当然是挺激动:一下子给减了五百元,也算是够情誼了。
我说行,只是让大亮少赚钱了。
大亮说,炳哥说什么呢!再赚钱也不能赚到咱哥儿们头上呀!
我告诉大亮,今天没带钱,明天来提货。
大亮点点头说,哪天来都可以。
回到单位,我对小锋说,看来朋友是财富这话不假呀!你往那一站就给哥省了五百元。
小锋听了我的话说,可不,这年头真得交几个朋友。
晚上下班回家,我把和小锋中午去电子城探路的情况,向老婆做了汇报,并着重说明原价六千五,看小锋的面子给咱们六千。
老婆说,这下我心里就有底了,明天我上午去一趟电子城,最后确定下买不买。接着,老婆问了我大亮的柜台号,和他讲的是什么牌子电脑,我都一一告诉了她。
第二天傍晚下班回到家,让我惊讶的是,那台电脑已经摆上了电脑桌。更让我惊讶的是,老婆告诉我这台电脑竟然是花五千元搞定的,而且还赠了一个双肩背包。
我大惑不解,问老婆,是在大亮柜台买的吗?
老婆点点头。
我又问,你没和大亮提我和小锋的关系?
老婆摇摇头。
我说,这就怪了,你怎么搞定的呢?
老婆狠狠地说,杀价杀价再杀价。
我听后不语,心里有一种很不好受的滋味翻涌出来。
第二天上班,快要到午间时,小锋问我,大亮来电话了,问你电脑还买不?那个牌子的只剩一台了,人家给你留着呢。
我想了下,对小锋说,告诉大亮不买了,你嫂子不同意。
小锋面露一脸尴尬的神色,我也没再解释什么。
春天到了,开始换季,小锋跟我说想买双鞋,我说去我老婆的鞋店挑去吧。
我陪小锋去了我老婆的鞋店。小锋看中一双驼色真皮休闲鞋,价格牌写着666。
老婆说,小锋眼光刁啊,这款鞋是新品,卖得非常好,就剩这双样品了。我急着上新货,所以就给它标了个进价,原价一千多呢。你要是喜欢,嫂子就送你了,不要钱,拿去穿就是了。
小锋说那怎么行,我就给你这个进价吧。
推让半天,老婆推辞不过就收下了,不过把零头抹了,只收五百。
晚上回到家,我对老婆说,小锋直夸你仗义呢,说下次还到你店来买鞋。
老婆笑了笑说,生意这东西你不懂,那双鞋卖给别人也是五百。
我听后愕然,心里那种不好受的滋味又翻涌而来。
第二天,我看到小锋,突然发现他变成一只羊,脖子上有一绳套正在慢慢收紧。我心里又一阵翻涌,直奔洗手间,吐完抬头,看到镜子里的我竟然也是一只蔫头八脑的肥羊,还有那个绳套……
那天也真怪了,看谁谁都是肥羊。
背后
姐姐姐夫从上海回到哈尔滨。按惯例姐姐姐夫每次回来,我们都要回到故乡那座有暖阳的山坡上,给父母扫墓,陪二老说会儿话。这次也没例外。择了晴日,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故乡。扫墓之后,我照例要找朋友在县城安排我们吃一顿饭。我在省城政府新闻部门工作,还是作家,经常到下面各市县采访,朋友是有一些的。
我打电话约了住在这个县城的朋友刘工程。
刘工程电话里告诉我,你就在山下等我,我马上开车去接你们。
等刘工程车来的间歇,我简单地给姐夫介绍了一下刘工程这个人。
刘工程是他的绰号,意思是他啥工程都敢揽,大到几十层的高楼他干,小到路边的公厕他也不嫌。
几十分钟后,刘工程开着一辆黑色轿车赶来了。
我把姐姐、姐夫介绍给刘工程。
刘工程握手问好之后,把我们让上车,向县城驶去。
车上,刘工程对我说,炳兄,今天中午咱们不在县城吃,我开车拉你们进山,去我的养殖场吃一顿山村饭。
我点点头说,客随主便。
车驶进县城后,大约半小时,车就驶进了山区。
车内,看得见公路两旁的远山。远山似五彩纸一样,色彩斑斓,从我眼前画面般闪过。山下是成片的闪着金色光泽的稻田,还有黄绿相间的玉米田。
山里秋天的景色多迷人呀!
车从公路上,拐进了一条窄小的土路,又驶进了一片横垄地。车如野马般在地垄上窜跃着,我们在座位上被颠起又落下。
好在这样的车程不算长,我们就到达了刘工程的养殖场。
养殖场是在山上的一块空地上,置有两间红砖房,房前是大片的松林,房后是菜园,菜园的左侧还有一鱼塘。
我观察了一下,菜园里种的有茄子、辣椒、豆角、玉米。
刘工程介绍说,菜园里的菜都是纯绿色的,不施化学肥料,吃着放心。我还养了几千只鸡、鸭、鹅,还有狗、羊。明年这时候来,你就能吃上这些了!
刘工程还说,我那鱼塘今年放上鱼苗了,再来就能吃上鲜鱼了。
说话间,养殖场的饲养员——一个描着白色眉毛的女人,拿着一木瓢,咣咣敲响了两米长的条形石槽。
声音响过,那些鸡、鸭、鹅便都雀跃着从山林间赶回来,到石槽前吃食。
刘工程选了一只鹅,一只鸭,抓住,杀了。
刘工程偷偷指着那个白眉女人忙碌的背影,和我压低声音说,她是我小老婆,今年29岁,给我生了个小儿子,6岁了,城里大老婆给照看着呢。我这个养殖场都是她打理,人挺勤快。她不粘着我,有合适的就嫁,前几天我给她介绍一个,她没看中。
说着时,白眉女人向我们这边走来,刘工程立即转移了话题,又和我说,都是当年的鹅鸭,肉嫩,一会儿就炖好。我的养殖场并不指望它出钱,只是图个方便,省里的朋友来了,可以吃个放心。
不一会,一大盆的鹅鸭肉便端了上来,外加配菜柿子拌白糖,一大盆蘸酱菜,有干豆腐、大葱、绿辣椒、黄瓜、生菜,还炸了一碗农家鸡蛋酱。
刘工程拿了一塑料桶自酿的山葡萄酒,一一斟满后,我们就开喝。
鹅鸭肉的确很嫩,吃着也香。
席间,刘工程给我讲了几件他未来的大工程计划,我颔首称是。
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刘工程执意开车送我们,被我婉言谢绝。
回来时,刘工程给我拿了两大塑料袋大锅烀的苞米,一桶山葡萄酒,四个猴头,松塔若干个。
回省城的客车上,姐夫问我,这个刘工程发表的小说多吗?
我告诉姐夫,刘工程不写小说,他不懂文学。
姐夫听后,显然很惊讶,又问,那他爱好啥?
我说,那小子什么都不爱好,只爱好钱。
沉默很久,姐夫说,这个刘工程有意思!
我说,有意思。
说完,我就开始琢磨,那个女人为什么描着两道白色眉毛呢?
未央花
他和她认识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他是作家,她是读者,她读过他的许多作品,而且是在多年以前就读过。
后来,她给他打来电话,说想认识一下。
于是,他们就认识了。
他们认识的时候是北方的雪季。
那天,天气很冷,空中有雪花飘着,寒风也似刀子一般刮着人们的脸。
她说:“天这么冷,我们去吃火锅吧?”
他点点头,就和她走进了背离主街上的一家“炭香火锅店”。
他们选择临窗处的一張小桌相对着坐下来。
坐下后,她搓着手说:“老师,您好!”
他看了她一眼后,说:“别叫我老师,叫我大哥。”
他们选了海鲜锅底,要了两盘羊肉片,一盘地瓜片,小筐青菜拼。
不一会儿,海鲜料的汤开始沸腾。
他们就把羊肉片放到了汤锅里。
肉熟,他们开始喝啤酒、吃肉。
偶尔,他和她停下筷,聊几句与文学相关的话题。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吃饭。饭毕,他和她走了出来。
雪下得比饭前大多了,狂舞的雪花弥漫了两个人的视线。
他们在缤纷的落雪中执手告别。
应该说他是一个很本分的男人,从没有一双眼睛总在女人身上扫来扫去的坏习惯。因此,第一次和她见面过后,他甚至都记不起她的模样来。
但在感觉中,他挺喜欢她那张纯真的笑脸,和她的淑女般的衣着打扮。
他觉得,她的笑脸让他温暖。
后来,他和她就熟悉了,熟悉了见面的次数就多起来。
一次,他们去一家面馆吃抻面。他们又挨着一张临窗的小桌相对着坐下来。
他觉得她今天很漂亮,是很精致的那种漂亮。
她下身穿着一条呢料长裙,上身是一件看起来很小巧的贴身蓝色绒衣。发型也不错,典型的中分披肩发,瀑布一般轻盈飘逸。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窗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越发柔和亲切起来。
他凝视了她一会儿,对她说:“在你的脸上,我看到了春天的阳光。”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细致地看她。
他们吃面的间隙,聊了许多。
最后他们聊到了家庭,这也是他和她第一次聊到这个话题。
她问:“老师,请问您妻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想了想,回答说:“做一个小买卖。”
随后,他问她:“您先生做什么工作?”
她也是想了想,回答说:“中学教员。”
听后,他点点头。
分手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对她说,自己的妻子是做小买卖的呢?
其实他和妻子已经离婚一年多,一直是单身过日。
他自己想不清为什么在她面前说出那样的谎言。
他想不清。
他们仍然保持着往来。有时在一起吃饭,有时去KTV唱歌,有时他们还去城郊的旷野上,玩堆雪人打雪仗的儿时游戏。
他们交往这么长时间,仅仅有过一次拥抱。
那是一个夜晚,他们从城郊的一条有些坡度的雪路上走着,当时他的脚下一滑,就在要跌倒的那一瞬间,她的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她,而且极仔细地审视着他胸前的这张脸。
月光下,她的脸泛着很好看的光泽。
有那么一秒的时间,他想捧着这张脸,深深地吻下去,但又是在仅一秒的时间内,他又放弃了这种选择。
转年春天的一个阳光很浓的正午,他的手机突然接到她发来的一条短信。
短信说: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去南方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自己嫁出去。
他看后,惊愕万分。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她是一个一直未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