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永久牌老自行车

2012-05-08 04:07周为群
文学港 2012年5期
关键词:车棚乔迁收破烂

周为群

真没想到,三十多年前我仅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如今居然有了大套私房和私家汽车,似乎攀上了“中产阶级”的圈子。前段日子乔迁新居,置新汰旧,那辆伴我三十多年的老牌永久自行车也该有它的归宿了。可它还斜靠在窄小的车棚的墙旮旯里,旧蔫蔫、灰蒙蒙,碍手碍脚的占着地盘。有几次我真想把它卖给收破烂的,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心里老搁着什么似的,仿佛它是家里的三朝元老,怎么能想扔就扔说丢就丢呢!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计划经济,能买到一辆簇新的上海产永久牌自行车还真不容易。五六百工人的中型工厂,一年里物资局会配发下来五六辆购车票,每个车间一辆购车票近百人通过抓阄才能获得购车机会。那是个全民骑自行车的时代,上班下班全靠它,约会、春游更需要它,没有一辆自行车会显得十分寒酸,只有穿着青布蓝布衫或黄军装骑上自行车融入街上车流,才算那个时代的标准市民。

每天下班前我总忘不了把自行车抹擦梳妆一番,克罗米龙头抹得银光闪闪,条条钢丝擦得闪闪发亮,颗颗螺丝拧得结结实实,链条上涂一层淡淡的黄油,尽量减少机件的磨损。骑车那当儿,哪儿碰一下都肉痛心烦,宁可碰擦到自己身体,也不愿让车子碰出一个油漆点子。

星期天,后车架带上女朋友去天童或保国寺踏青,一路笑声伴着一串串响铃,滚滚车轮很快碾过冲动而迷茫的岁月。不久自行车又承载起运转小家庭的重担,车把上吊着竹篮去菜場买菜,铁钩单边一挂灌煤气,后车架上夹着书包去读电大。妻子临产了,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送医院,儿子出世后,我又骑着自行车驮着我们爷娘仨快乐地回家。有时甚至车前吊包头车后驮礼品的去告爷爷求奶奶要求更换工作。那辆车参与了我们的全部生活,亲历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甜酸苦辣。

儿子上托儿所了,我每天骑着它送接。记得一次,儿子在自行车上手舞足蹈,看着我第一次发出“爸爸、爸爸”的喊叫声,我“哎哎”应着,越骑越有劲。一次看完《少林寺》电影,我抱着儿子故意从自家的自行车旁经过,考察小儿子认不认得自家的那辆自行车,儿子居然“唔唔”的指指自家自行车。我阵阵喜悦,儿子长大了,已有认知能力,可是那辆与我们南征北战荣辱与共的自行车却老旧衰败了。

冬雪夏阳让自行车光亮的黑漆斑驳皲裂,秋风春雨使自行车结实的车架磨损瘪凹,轮胎破了、齿轮缺了、轮圈椭了。我那时是三班倒机修工,尽管一再检修一再更换零部件,它还是拱肩缩背,灰头土脸,老态龙钟。但我仍让它发挥余热,用它驮装煤气罐,它不堪重负,发出“吱咕吱咕”的抗议声,我心里有时觉得很对不起它。

改革开放的几十年里,我合伙办厂、单独承包、下岗经商,猛回首已人过中年,将军肚隆起,鳄鱼皮带间晃荡着一大串钥匙,其中有一把电子遥控汽车钥匙。而不可思议的是我家的住房条件犹如完成了田径三级跳远,前十年一家三口住十三平米,中间十年住三十三平米,如今乔迁一百三十平米,哦,还有停汽车的车库。外出办事、上班、访友一踩油门不无潇洒。在乔迁新居前,仍然要去窄小的车棚,目睹那辆锈迹斑斑、缀满苍苍岁月的老车,心里突然会“咯噔”一下,鼻腔里瞬间涌上一股酸酸的液体。我摸摸它的车把,想把它倒腾出来擦洗一番,以赎我冷漠它的内疚,厌弃它的自责。然而我终究欺侮它非生命的东西,就没有费这一番力气,仍然丢之一旁,嫌它多余。

搬家那天,收破烂的收完了纸板废书,看着那辆旧车说二十五元卖给她。真当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要从我面前永远消失时,我心头忽然隐隐生痛,它的离去是否意味着要抹去我过去贫穷的岁月和艰辛的经历?!丢弃它更是于心不忍。我左右为难,俯身拾起抹布默默地为它掸灰擦锈,是安抚它?是请求它宽恕?此刻我才体会到,伏尔加冰河上的小伙子是那般难以割舍跟随他多年的那匹老马。收破烂的瞅着我发呆相,站在一旁等候我的决断。我说:“不要钱,它老了,走不动,你把它驮走吧。”

收破烂的很高兴地把那辆旧自行车搁上她的三轮车拉走了。目送那辆旧自行车渐渐远去,我真切地感受到它将永久地离开我了,心头突然涌上说不出的无奈和忧伤……

别了,永久牌自行车,但你承载过的欢乐和艰辛将在我心底里永久留存。你会在熔炉里得到涅槃,你会以另一种崭新的钢铁商品永久地留存在这个世上;而你作为我的老伙计,一定也会祝福我期待更好更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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