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南红土地

2012-04-29 00:00:00王家骏
新西部 2012年8期

纵观云南全省,能与“彩云之南”赞誉相匹配的,恐怕非东川红土地莫属。

红土地之美,美在色彩。她的红,无论是砖红、褐红、赭红,还是殷红、鲜红、赤红,全都是那种偏重于浓烈的红。就像看见黑土联想到她的肥沃,看见黄土感叹大地的荒芜一样,眼前的红土地给我们的联想是:这是生命!这是火焰!这是热血!这是激情!这大片大片浓烈的红土看得我们怦然心跳,热血沸腾,直至怀疑这样的红是否真实。对于红土地之红,诗人晓雪也有同样的感慨:“一定是熊熊燃烧了一千多年的炼铜的炉火/烧红了这片土地/一定是辉映环宇亿万载的绚灿的朝霞/浸透了这片土地/一定是漫山遍野年年盛开的茶花映山红/溶入了这片土地/要不,它怎么会红得/如此的鲜艳夺目、光芒四射/如此的美妙绝伦、亮丽辉煌”!

红土地色彩之美,美在色块,美在流变。红土地的田都是坡田,其形状、大小完全取决于坡面地形。坡度小,坡田就大而圆;坡度大,坡田必然窄而长。红土地地多人少,平均每家可分到20亩左右的坡地。不过为了平分优质田和劣质田,各家拥有的土地就很分散,坡顶、山腰、沟底,各处都有。老百姓会根据地力和节令自行选择种植何种作物,这就形成了大地上的不同色块。

我们到达此地已是二月底,青稞、小麦已经抽穗,庄稼的色块便是绿色。土豆栽种在地膜里保墒,远看很像镶嵌在红土地上的白色飘带。除此之外,则是大片、大片待耕的如火燃烧的红土。待到4月,荞麦下种,红土地上会增加一层新绿。5月、6月小麦、青稞成熟,春油菜开花,满山尽是黄金甲。8月、9月和11月,土豆、荞麦、冬油菜相继开花,这里粉白,那里淡紫,红土地又成了羸弱醉人的温柔乡。一山有四季,季季不同色,红土地就像一幅五色织锦、一块七彩绸缎、一种大地艺术,色彩变幻,扑朔迷离,周而复始,美不胜收。

红土地之美,美在大气。作为乌蒙山系的一部分,红土地数十平方千米的景区海拔多在1800米到2600米之间,其东即为本山系最高峰大牯牛寨,海拔高达4017米。

我们的车先是沿金沙江的支流小江盘旋,之后甩开小江,径直朝乌蒙大山驶去。在伟大领袖眼里,乌蒙尽管“磅礴”,不过是“走泥丸”,我们没有伟人的胸襟,随着急速的山弯车转,全车人都被乌蒙大山颠得一惊一乍的。车行崖边,脚下尽是地堑式深沟,沟对面猛然间闪出一片片红土坡地。坡地像波浪,呈圆弧状向前推进,遇到沟壑便戛然而止。随着大片坡地的出现,村舍、屋宇、绿树相继投入眼帘。以乌蒙大山为魂,有蓝天白云为伴,好一个“云上人家”!

听本地人说,像这样远离公路、离群索居的“云上人家”,大多是彝族。尽管一提起彝族,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四川的大小凉山和云南的楚雄和红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根据《彝经》和其他典籍的记载,彝族的始祖笃慕就是在东川的洛邑山将部落分成六支,分别向滇中楚雄、滇南红河、川西大小凉山、黔西毕节、六枝迁徙。史称“六组分支”。因此,东川是名副其实的彝族发祥地。

彝族是一个粗犷豪放又不乏聪慧灵秀的民族。我在云南民族村遇到过两位彝族村演员,一位是东川彝族,另一位来自昭通(去年暑假我带大学生赴贵州威宁支教,曾在昭通住过),与他们聊起过彝族的生存状态,还连看了两场他们的演出。

在民族村的滇池舞台,我还欣赏了“红土乡情”大型民族民间情景歌舞。没有想到的是,歌舞的第一场竟然是东川的“彝族神鼓舞”(该歌舞曾获国家民间艺术表演最高奖山花奖)。我当然知道,舞台不等于现实,演员在舞美灯光下的光鲜形象,与他们的长辈或同龄人在红土地上劳作的场景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我亲眼看到过清晨赶着马车从地里送肥归来一脸倦容的彝族男子,看到过一面吆喝耕牛一面吃力地按住犁头的彝族妇女,看到过在红土地里一面捡土豆一面打闹鼻孔里淌着鼻涕的彝族孩子,他们的生存状态不容乐观。

尤其让人担忧的是生态环境。除了轿子雪山,本地已经看不到像样的林地。红土地景区有一个景点叫“独树”,确实孤零零地耸立着一棵号称“千年龙树”的古树。它是当地彝族顶礼膜拜的神树,也是东川炼铜砍树、毁林垦殖的幸存者、目击者和不开口的证人。

如今红土地上沟壑纵横,不少“云上人家”实际上生活在大型冲沟旁,而本地区的小江断裂带又是一条地质上极不稳定的活动构造带,岩层破碎,石质松软,断层节理多,若逢夏季暴雨,必然发生泥石流(资料上讲,东川已查明的泥石流沟91条,每年爆发泥石流的沟谷数十条,其中蒋家沟每年爆发泥石流15次左右,有一次泥石流堵塞小江达180天之久。汽车跨过小江时,我暼见河谷里满是灰黑色的石块,寸草不生,荒凉如月球)。冲沟发育的红土地要恢复生态,惟一的出路,是“消灭”红土地,恢复植被、退耕还林。真如此,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悖论,是在和“红土地之美”开国际玩笑,可这样的悖论,恰恰是大自然的一种常态。自然之美,有和谐的,也有残酷的,生存其中的人类不正是这样也才有了酸甜苦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