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的古城(散文)

2012-04-29 00:00:00非默
北京文学 2012年1期

梁思成先生曾经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拆掉一座城楼,就像挖掉我的一块肉!剥去外城城砖,就像剥去我一层皮!”

然而今天的北京城满目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满街的车水马龙,只有在特意保存的园林古建中我们才能感受一下古典的夕阳。这个城市太忙了,忙着奋斗,忙着前进,忙着追赶,即使夜深,也未能人静。

他曾预言,“50年后会有人后悔。”而今,50年的光阴早已悄然而过。我们经常听到各地那些历经岁月的遗迹无奈和悲哀的轰塌声。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在奋力前行之时,那些历史的叹息只能暂时先归属于历史。后悔,好像是我们无暇顾及的一种情绪。

现在,每每有到京旅游的总是带着朝圣者的心态去天安门广场。从每年国庆节那人山人海中就可以豹窥一斑。

一次遇到一个贵州人,一个四十几岁满面风霜的农民企业家,一个朴素的理想家和浪漫的实践者,为了自己的一个念头四处奔波,走尽大江南北,阅尽人间冷暖。千里游走来到京城,可以不去长城,但是怎能忘怀天安门?

“天安门比我想象的小多了,这样怎么能团结全国人民啊?”他遗憾地说,仍然一派自然纯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在座有人答曰:“团结一个国家的应该是她的文化。”我内心对这个回答有些不以为然,他并不需要太多深刻的道理,他只是希望这片土地能承载起自己曾经的幻想。

我笑说:“天安门广场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吧。”他摇头不信,内心固执地认为这片所在应该更美丽、更广阔。

但这已经说明,天安门早已跨越建筑的范畴、古建的定义,而是国家的心脏,人民的向往。它承载的不只有历史,还有信仰。

梁先生同陈占祥先生曾提过保留北京城墙的“梁陈方案”:在北京城西再建一座新城,以长安街为一扁担,挑起新旧两城,一头是现代化的北京,一头是中国古代都市博物馆。

那将是一个比北京故宫要大多少的理想?

如果当时真的采纳了,现在的北京市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出……

一个现代化都市背倚整整一个古代文明,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和寄托?想象不出……

可是平常很少想到这些,这些引人入胜的想象,这些令人扼腕的损失。很多古老的建筑悄悄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泛起的灰尘追赶不及我们忙碌前进的步伐。只是偶尔看到一两座四合院,一个木漆剥离的老牌坊,局促地挤在年轻的邻居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又偶尔抬起头慌张却觉悟地看看周围的一切,因为下一刻就可能消失在推土机下。

我也只是偶然间看到一篇介绍老北京景点的文章,才开始思考。这一思考,思绪就如同野马脱缰。

可是想象终归要归于想象。现在的北京是一座国际化都市,正如那位贵州老哥所说的,北京是首都,来之前想象她是如何现代,如何时尚,可是从天安门一带辐射开来,朴素的元素随处可见,包括建筑,包括服饰……完全和去过的广州、上海不一个感觉。这是一种无意又有意的保持吗?

从开国大典开始,那座城楼已被赋予最鲜明的历史感。可是每一次难忘的庆典,及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她在拥有回忆的同时,又不不断地注入新鲜的时代感。我常在想,如果不是她还具有那积累几百年的历史感,而仅仅是一座现代城楼,会不会有现在的号召力?有时历史和现在真是很难分开。一切现在都会成为历史,一切历史都有现在。令人们纠结的是古代文明和现在文明的撕裂。但建筑可以轰然倒塌,书页可以发黄变旧,而千百年历史镌刻出的神韵却一直像涓涓溪流滋润着我们的民族。有时不可觉察,可分明就在身边。

记得第一次无意间去到后海附近,那时已是黄昏。夕阳斜照,波光粼粼,凉风习习,一位老人在水边吹起了笛子,悠扬、空灵、静朗,空气中弥漫着老北京的气息。未走多远,又遇到一幼童在湖畔柳下弹起动听的古琴……真是藏龙卧虎,钟灵毓秀集于蓦然回首间。

而且很意外地在归途中发现了宋庆龄故居。在薄暮之下,猝然与此相遇,不能说没有一点惊喜与撼动……

那时我就深深感到那些意蕴流长的老文化和历史带给人心灵的宁静。

那消逝古城的叹息早被城市的嘈杂湮没,可有时又那么清晰地浮现在街头……

在保护古建时,总有人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梁陈方案有那么一点浪漫主义的想法,两颗对保留建筑文化无限忠诚的赤子之心。

假设梁陈方案得以顺利采纳,那种原汁原味的老北京文化也许现在还在上演着,一种情怀:

切一片西瓜四五两

真正的薄皮脆沙瓤,

当四合院的茶房飘着茉莉花儿香,

夏天的炎热全部被遗忘,

酌一杯佳酿漂远方

胡同里酒香醉人肠

当老城角的夕阳回荡拨浪鼓儿响

北京的土著有一点点感伤

——摘自张伯宏《北京土著》

人们悠悠然享受完胡同里的惬意,轻松自在地上班去。不太浮躁,不太着急,踏踏实实就行,因为那种氛围很难让人浮躁起来。

但这几乎成为一种假想。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破坏下去,当四合院和胡同通通匿迹时,终有一天这种伤感会变为心痛。

我们一面在重建滕王阁、黄鹤楼,一面在破坏着原有的建筑。这说明,我们并非不想保留,在矛盾,在犹豫,在斗争,然而就在这思维混杂的间隙,一座座建筑已经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我只能说,逝者己逝,无论惋惜或麻木已经于事无补,现在只能在能保护的限度上尽量保护我们的文化遗产和历史。我们不能放弃城市的建设,但也没必要将这种发展仅止于现代文明的发展。不要太轻易地屈从于世俗利益和一时冲动。

我只是这座都市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老百姓,犹如大海里的一滴水,穿梭在这个城市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妄想一下,希求能保住她最美好的一面。

想一想,当有时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时,能有一片宁静的古地,让我们追思冥想,手握着满卷书香,酝酿古典情怀,是多么令人悠然神往。

责任编辑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