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点评)

2012-04-29 00:00:00王秀云
北京文学 2012年5期

还记得刚见到他的样子,不高,瘦,脸色有着民工才有的暗淡。我本来是想把稿子退给他的,而现在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放下手中的其他稿子,把他约到我们那套临时客厅,和他一起修改这篇稿子。临走的时候,提醒他看一些书,然后再写稿,并且婉转告诉他,稿子我们用不了。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道过一段时间他拿着稿子又来了。还是在那个小客厅,还是一起改,他拿着稿子回去了。过一段时间,他又来了,陪他来的还有一个人,看样子也是和他一样在北京打拼的民工。我让他给我留下地址,和他同来的人立刻庄重地站起来,帮着他写。的确是庄重,是那种真正底层的人面对微茫的希望才有的庄重,我被那份庄重给打动,决定送审。

我清楚地知道,这篇小说并不是多么出众的好作品,一个只有中学文化程度的初学写作者的局限处处可见。然而,我们从作品中能看到很多名家作品中看不到的——原生态的细节、朴素的情怀、有情有义的普通人……一个油漆工,他想回家过年,想给奶奶买一个助听器,想给自己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回家嘛,总要像模像样。强哥终于给他一份活干,他有希望挣到钱回家过年。然而,强哥为了节约成本,让他往漆里多兑水,甚至让他用冒牌腻子……这些鲜活的细节让我们看到了这个群体的真实生活,这是真正来自底层的气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小说打动我的还有作品中弥漫的温情。是价值观的多元发展,还是市场经济的冲击?今天我们在许多作家作品中更多地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冷漠、隔阂。即使有普通人的真情也显得不自然。而他的小说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自然流淌,水到渠成。比如母亲开始盼他回家,其实也希望他带着一万块钱回去,可当发现他几乎身无分文回家时,钱一下被亲情所淹没:“伢,外面很冷吧?要放暖着,晚上莫外去……”“你这孬子,人家都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妈妈的这些话,就像遍地青草,处处可见,处处温情。还有他写给奶奶买助听器,“奶奶耳聋,想跟她老人家说话可费劲了,想逗她开心她又听不见。”这么质朴的意愿和情怀,多么难得一见。

还是那句话,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作为一家有着六十多年历史的文学期刊,这个小小舞台上曾经活跃过当代文坛最强劲的身影——从老舍、汪曾祺、林斤澜,到铁凝、王安忆、莫言、贾平凹、刘震云、刘恒……一直到今天,我们的刊物仍然是中国文学主阵地之一,坚持自己的文学理想和品质从未动摇。然而,我们的宗旨从来都是坚持为读者办刊,读者需要这些响亮的名字和他们必定享誉文坛的作品。但我想读者也一定期望看到他们自己的身影,尤其是那些真正生活在底层,并且依然心怀梦想的读者。像小说中的小草,在装筷子、碗和工作服的编织袋里,不忘放一本《读者》,文学应该有他们的身影,哪怕他们粗糙、单薄,甚至浅陋。我们对于这篇作品的包容,就是对中国当下社会境况的体谅和担当。我们希望用自己的一小块版面,提醒大家,中国还有这样一群人在这样生活;同时也告慰大家,即使在困顿的生存处境中,中国人依然秉承着优秀的民间品质,人与人之间依然还有这样一种恩情。

是的,我和作者一样,感谢《北京文学》能有这样一种气度,发表这样一篇小说。也真切希望这篇小说能对他的生活有所帮助。

最后,我要告诉你,作者就是一名油漆工,他叫汪赛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