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之城

2012-04-29 22:03秦辉
辽河 2012年10期
关键词:青城爸爸

秦辉

爸爸失踪了。

其实爸爸的赌,央歌早就知道,但绝没想到已经到了借高利贷当赌本的程度。在央歌还是孩子的时候,妈妈扔下父女俩跟一个叔叔走了。从妈妈走后,爸爸一直萎靡不振,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从恨意中走了出来,但却从此不再谈女人。平时,赌就成了惟一的爱好。

爸爸失踪前的晚上,像往常一样。央歌从学校回家,简单吃过饭,然后到自己房间备课。她出来时,发现爸爸已经出去。爸爸又打牌去了,央歌心想。因为每天都是这样。

可那天不同,爸爸再也没回来。

借高利贷的事,是华叔告诉央歌的,华叔是爸爸的赌友,曾来过家里几次。爸爸失踪后央歌去找华叔,华叔说是不是出去躲债了?她问什么债,华叔才说出借高利贷的事。央歌问多少,华叔说具体不清楚,只知借贷的是旷城的一位老大,每次联络的地点都在一个叫“冷”的美发店。央歌要华叔多提供一些关于旷城的情况,以备向公安局报警之用。可华叔却说,丫头你不知里面的深浅,但凡敢放高利贷的主儿都是黑白道通吃的,报警也没用,倒不如你自己先过去打听一下摸摸底再说。

央歌心绪慌乱,不知该做何决定,只有找男朋友青城商量。

央歌跟青城同在市里的三中教书。央歌教语文,青城教物理。央歌在大学谈过一次恋爱,后来因为分配方向问题无疾而终。央歌的性子含蓄,温婉,在感情方面又信奉缘分二字,所以处处显得被动,无欲无求。央歌分到三中任教不久,年级主任刘姐就给介绍了青城。青城老实本分,爱运动,属于那种阳光型的小伙儿,家住在市里,父母都是老师。央歌觉得青城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两个人也去看电影喝咖啡逛商场,但就是没有恋爱的那种感觉。央歌叫苦就连吵个架使个小性的冲动都没有。爸爸沉着脸说,什么感觉不感觉的,结了婚不就是过日子,正正经经才是正道。央歌知道爸爸在影射妈妈,不敢再做争辩。于是,约了时间,两家坐在一起吃了饭,算是明确了两人的关系。每逢周末,央歌就会去青城家里吃饭,青城来央歌家是不限时日的,因为晚饭后,大部分时间是央歌自己在家,爸爸出去打牌。

央歌上楼时,青城已经等在门口了。打开房门,一股冷清迎面袭来,央歌看到了那张摆在电视机上的相片,那是爸爸领她去北京时在长城拍的。那时爸爸意气风发,她笑厣如花。可是转眼间,人去屋空了。央歌落下泪来,青城毫无察觉,换了鞋去餐厅烧水。央歌心里想,他永远这么粗心这么实际,他永远不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拥抱而不是一杯白开水。

央歌走到相片前,一个念头在瞬间形成,不用跟任何人商量了,这是自己的事,放下一切,去找爸爸!央歌快步走进洗手间,收拾洗漱用品。青城走过来,问央歌干什么。央歌说去找爸爸。青城去夺央歌手里的毛巾,大声说,别这么冲动好不好,先等两天,再没有消息我们就报警,人海茫茫,你去哪儿找啊。央歌就说了华叔关于爸爸借贷的事。青城想了想说,华叔说的有道理,他们那种人我们惹不起,更何况你爸真借了人家的钱,不如咱们先去旷城看看情况。央歌才放了手。

第二天,央歌和青城回学校请了假,买了晚上的车票。中午两个人正在吃饭时,接到青城妈的电话,说青城爸午睡时突然眩晕,还心慌呕吐。俩人放下碗筷,急急忙忙地打的赶去,到时120急救车正把青城爸往车上抬。到医院挂了急诊,各项检查做完,初步诊断为脑梗塞。旷城还去不去?青城的意见是把票退了,等爸爸好些再一起去。央歌却等不得,说青城在医院照顾爸爸,自己去旷城。最后,青城不得不依了央歌,把央歌送到站台,一再嘱咐要小心要快去快回。央歌说着放心好了,不是有手机联系吗?火车开时,却又不免落下泪来。

两天后傍晚,央歌来到旷城,找到了“冷”美发店。

店里很宽敞,装修简约明快,以淡紫色调为主。两排白色松软的升降椅前各挂着一块紫边的长条小镜,旁边的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美发工具。靠近收银台的地方放着一个个淡紫色的圆形小桌,每只小桌上放着的也是一把淡紫色的无名小花,还有各类杂志和发型图片。

央歌进来时,四号台的美发师正好抬头,看到央歌,他微微一怔。

一个染着黄发的小僮随了过来,“姐姐,请问做哪项服务呢?”

小僮头顶中间一小撮头发直通脑后,两边光亮,耳朵上一边穿了三个耳孔。央歌脸一红,说:“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

小僮忙道:“姐姐想找哪位?”

央歌顿了一下,说出了爸爸的名字。小僮说,“抱歉,姐姐,我们这没有这个人。”

央歌又问:“请帮忙问问其他人是不是知道呢?”

小僮果断地说:“不用问了,这里我待的最长。”

央歌说声对不起,慢慢走了出去。央歌感觉那个四号美发师一直在用心听着,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因为他服务的顾客已经在抗议染发剂抹错了地方。

央歌走出去,街上灯火辉煌,隔壁的茶舍田园古朴,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央歌心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想着要不要给青城发一条短信,走过一排商铺,刚想穿过马路,却见一个人远远地喊她。

休闲服跟长发都随着微风和跑动飘扬着,原来就是刚才那位四号美发师。他在央歌面前停下,问:“你刚才在找谁?是你什么人?”

央歌眼里放光,热切地答应着,“是我爸爸,你认识他?”

他淡然地说,“不认识,只是见你不是本地人,又是一个女孩儿家,有点好奇。”

央歌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又问:“是谁让你到这来找的?是不是你爸爸给你信息了?”

央歌说:“不是,是一位叔叔说的。”

他沉默了,他的目光穿过街上来往的人群,落向远方。央歌细细地打量他,一头黄中有黑的过肩长发,一件米色的外套,面容俊朗,身材修长。他的目光迷离,下巴刚毅线条流畅,街上忽明忽暗的车灯中,像一尊极美的雕像。

他猛地转回头来,正好碰到央歌的目光。他问:“这么晚了,你准备怎么办?”央歌说:“我既然出来了,就一定得找到爸爸,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到处去听打一下。”他说:“不如这样吧,你在这里不熟悉,再说一个女孩儿家不方便,我帮你找家宾馆住下吧。”其实央歌应该拒绝,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同样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充满魅力的异性陌生人。

央歌犹豫着,“还是别了,不麻烦你了。”

他微微一笑,洞穿了央歌的心思,“怕我不安全是吗?放心吧,你也知道我在哪里工作,那个店在旷城还是很有名气的。我叫未白,未央的未,白色的白,顾客都称我四号。”央歌像个小女孩,转声念道,未白,未白。他说,“叫我未白就行,对了,你叫什么?。”

“央歌。”

未白打了一个电话,不久,一辆车开来了。司机把车送到他面前,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央歌上了车,才看到车后面的座位上还有一只狗,黑色的身子肥嘟嘟的,两只大耳朵一直从眼睛垂到脖子。那只狗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凶,反而有点慈眉善目的样子。它沉静地望着央歌,然后伸过头来蹭她。央歌吓得紧缩在座位上,未白轻轻一拍狗的头,它又回到了座位上。

未白把车开得飞快,转来转去,在一家灯火辉煌的宾馆前停了下来。他说,“我就把你送到这吧,这个宾馆是全城最安全的,你自己注意点,央歌。”

央歌下车,未白把包递给她时碰到了她的手,央歌感觉有一股电流通遍全身,身体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央歌忙关了车门,转身向宾馆走去。

洗漱完后,央歌刚躺到床上,青城的短信就来了。“到了吧,情况怎么样?”央歌回,“美发店找到了,但不认识爸爸。明天再去打听。”青城回,“早点休息。”央歌回,“好的,晚安。”关了手机,央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陌生的旷城,“冷”,休闲服,长发,叫未白的男人……

在旷城的每一天,央歌都会去“冷”,因为那里是惟一与爸爸有关的线索。除了一日三餐,央歌每天都从早上开门待到晚上打烊。

店里的人都熟悉了央歌,对她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冷落。店里每天人都很多,阔太太,纯情小妹,还有少妇,学生。央歌每天到那后,就静静地坐在墙角的沙发上,那个沙发在角落的橱窗前,就像热闹中的一块静土,而且外面的情景一览无遗。央歌每次进店后,看到未白,彼此会微微一笑,然后未白应付他的顾客,央歌望向她的街头。

也有央歌来看不到未白的时候,那个四号位子空着,于是她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然后怅然地望向外面,期待看到爸爸的身影也期待未白飘逸的长发。

转眼央歌在旷城已经待了半月,这期间,青城爸的病情暂时稳定,青城问央歌要不要来陪她,央歌说不用了,过几天再没消息,自己就回去。这半个月,央歌除了在“冷”死守,还到过公安局,结果可想而知,只凭一句话是不能立案的,这种情况只能到本地的公安局报案。从蓝白相间的大楼走出来后,央歌哭了。

爸爸失踪后,无助过害怕过,但央歌告诉自己,不能哭,她不想面对在心底无数次升起又被无数次压下去的那个念头。刚才在公安局一位办事员听完央歌的叙述后,脸上那种惋惜和可怜的神情,让她心底那个念头再次不可遏制地升起。爸爸凶多吉少!

那天黄昏下雨了。天本来好好的,可突然就下起了雨。央歌坐在橱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帘,她想起了去公安局时那个办事员脸上的表情。央歌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店里亮起了灯,顾客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只留下了未白和她。她遇到未白黑亮的目光,那眼里含着一汪水,充满柔情还有怜惜,似乎还有另外一种让她说不出感觉的东西,或者说,这种东西在未白眼里不应该有。未白走过来,站在央歌身边望向窗外,叹息道,“今晚的雨恐怕不会停了。”

街边的花和树,在灯光和雨雾中变幻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妖娆身姿,一辆出租车把积水像子弹般射向身边的胖女人,骂声在雨里没传出多远就被湮灭了。外面的一切都那么闹哄哄的,屋里的两个人连着那些美发工具却都沉默着。

央歌闻到未白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洗发水和染发剂的味道。央歌从来都反对这种化学制剂,所以她从不染发。但今天,这种气味让她如此陶醉,他是多么不同,在那些顾客面前,他耐心地像个受气的小保姆,忍受着顾客的种种不满和挑剔,并为之不厌其烦地解释和修改。央歌清楚的记得那次,有一位顾客想要烫发,他极力建议不要烫,烫后顾客难看得要命,却硬说烫的效果不好,于是他又重新给其洗直。可现在的他,这么深沉,在这种深沉的背后,她能读出好多故事。央歌甚至想,自己是故事的主角该有多好啊。

他们就这样静静站着,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街边的一个急刹车让他们从梦中醒来。

未白说,难得清闲,我给你做一下头发吧。

央歌顺从地躺到洗发台上。未白调好水的温度,捧起央歌的头发,他细长的手指穿过央歌的发间,缓慢,轻柔。然后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揉着,从头顶到发梢,从前额到耳际。央歌闭着眼睛,未白手指在发间的每一次穿梭都让她有一种春风抚过的感觉,温暖,陶醉,甚至,幸福。是的,就是幸福,就是跟青城在一起时所没有的那种感觉,幸福。未白的手在发间穿过,慢慢向央歌的脖颈滑去,央歌被催眠一般似要睡着。突然,未白的手停下了,他像从梦中醒来,懊恼而快速地说道,起来吧,洗好了。

央歌坐在四号台紫色长条小镜前时,那种感觉依然还在。她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这是到旷城后第一次照镜子,镜中的人,白暂,清纯,黑发如绸。未白站在央歌身后,望着她,“烫过吗?”“没有。”“染过吗?”“没有。”“拉直过吗?”“没有。”未白说声难怪,然后收起工具,“这么好的头发,根本用不着打理,还是保持原样吧!”

未白把央歌拉起来,走,饿了吧,我们一起吃饭去。

未白拿起电话,车来了。还是上次那辆。司机照样不说一声地走了。狗还在车上。

他们选了一家幽静的餐馆。不大,但装饰精致整洁。小筒吊灯,中间一个环形吧台,四周是一格一格的蓝色包间。纯白色的桌子中间放着一枝紫色郁金香。未白不住给央歌夹菜,从到旷城后,央歌一直到小摊吃小吃和方便面,这些家常菜让她一下子感到莫名的温暖。这时店里放起那首著名的萨克斯曲《回家》。央歌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在这里孤单无助的日子,她想哭。

央歌说,“我想回家了。”

未白停下来,问,“怎么?”

央歌幽幽地说,“没希望了,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未白说,“也好。”

央歌哭了,她的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眼前的杯子里,未白默默地递去纸巾。泪好像越擦越多了,央歌哭倒在桌上,未白慌忙起身,“别哭,别哭,我明天就给你订票去。”央歌哭得更加伤心,未白抱住她,捧起她的臉,去吻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她脸上的泪。未白温润的唇呼出的热气让央歌感到无比温暖,在这个雨夜,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未白是惟一可以依赖的港湾……

未白把央歌送到宾馆前,很干脆地走掉了,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没有柔情,没有安慰,没有怜惜,更没有吻过。

央歌睁着眼躺在黑暗里,手机响了,是青城。央歌这才想起,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多了,今天说好给青城发去银行卡号让他汇款的。不知怎的,就忘了。在旷城的这段时间,这个世界好像没有青城这个人了。央歌告诉青城,明天回家。

央歌收拾好行李,去一楼退房。到了吧台,却被告知手续全都办妥。央歌走出宾馆大门,未白正站在车前。未白把央歌送到车厢,帮她放好行李,说,走吧,走了再不要回来。

火车开动,央歌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发觉自己爱上了未白,爱上了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她舍不得他,但现在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回到家,央歌拉上家里所有的窗帘,拿起那张跟爸爸的合影,缩进沙发。像片渐渐淡去,挥之不去的却是未白那张线条分明的脸。青城来了,听完央歌的叙述,立即建议去报警。央歌说,只好如此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央歌买了些补品和青菜去青城家。青城爸已经康复出院,在家里静养。央歌去时,青城妈还没有下班。青城爸正坐在床上看报纸,看到央歌来了,忙放下报纸招呼,“孩子回来了!快,过来坐。”央歌眼圈发红,青城爸说,“别难过,有公安局帮着就好找多了,现在的信息技术这么发达。”央歌问了一些青城爸的病情,然后跟青城去厨房收拾饭菜。

青城妈回来时,央歌早把晚饭做好了。吃饭时,青城说起学校集资盖房的事。青城妈说,“那你们赶紧地报名啊,早盖早装修,结婚时正好住。”青城说是,可不知央歌怎么想。央歌说,“我爸找不到,我哪有心思想别的。”青城妈说倒也是。

吃过饭,青城送央歌回家。青城抱着央歌要不走了,央歌说现在真没这方面的心思。青城说那得让我好好亲亲,都二十多天没见面了。说完一张嘴就狠狠压了过去,手伸进央歌衣服摸摸索索。央歌被动应付,脑海里却想到了未白的吻,温润柔情。

过去了五天,公安局那边没有一点儿消息,央歌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央歌打算再去一趟旷城,一个是觉得那个叫“冷”的美发店是惟一与爸爸有关的线索,第二,是想去见未白。

因为去过一次,央歌没让青城陪同,又坐上了开往旷城的火车。

当央歌站到“冷”门前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这个时间美发店已经打烊了,可是店门却开着。央歌走进去,店里很静,只开着一盏小灯,未白坐在临窗那张央歌经常坐的沙发上,向街边望着,他肯定早就看到了央歌。未白说,“你还是回来了。”央歌嗯一声,坐在他身边。未白声音里充满着无奈,“早就跟你说过,走了就不要回来的。”央歌说,“可我想爸爸,想这里,也想……你。”央歌惊讶自己居然这么直接就说出心里话。未白紧紧抱住央歌,急切地去寻找她的唇,她的舌尖。央歌热烈回应着,她的身体几乎要融化掉了。

过了好久,他松开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央歌点点头,这个时候,去哪里她都不会拒绝。

车左转右转开到了郊区,在一座别墅前停了下来。别墅很大。车刚到,门就自动开了。未白把车泊到一座地下车库,然后领央歌进房。里面的装修简洁,但非常讲究,豪华的大型羊毛地毯,还有各种装饰画。央歌看到左手边的房门半开着,里面有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强壮男人,见到他们,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未白一言不发,带央歌上楼,转到了一间房前。这个房间跟别的并无不同,未白摸出钥匙,轻轻地打开门。屋里同样是纯白的,两把黑色的椅子放在窗前的一张茶几前。屋子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条形橱子,黑色,有很多小抽屉,就像药店里放中药的橱子。

未白轻轻地拉着央歌,她以为未白会把她带到卧室,那里有一张宽大而舒适的双人床和带着粉色碎花的窗帘。而这里什么也没有,从一进房间,央歌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整桩房子给人的感觉压抑沉闷甚至可怕,她又想,有未白在,我怕什么呢?

于是,央歌静静地坐下来。房间里很静,未白望着央歌,目光很坚定,也很干净,他拍拍央歌的肩膀,说;“我给你看几样东西吧,答应我,不管你看到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央歌惊讶地站起来,点点头。

未白快步走到那个大型的橱子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央歌。央歌打开,惊呼一声,盒子掉在地上,一截人的手指在地上滚了几下,然后在她脚下左右不停地晃着。未白又打开一个小盒,里面是一只耳朵,然后一个个地打开,鼻子、眼睛、牙齿……央歌一声声地惊呼着,蜷缩在椅子后面。

未白并不理会,粗暴地把央歌拖起来,把那些盒子一个个举到她眼前,大吼着,“看吧,看吧,你看到了吧,我就是你要找的旷城老大,你爸爸还不起钱,那根手指就是他的!”未白疯了般把那些盒子全都扔到地板上,“你爸爸为什么要赌为什么要借债?你为什么要找来?为什么遇见我?为什么我要爱上你?为什么?为什么?”

未白抱着央歌,紧紧地,瘫坐在地。

央歌捂住嘴低声啜泣,心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了好久,未白拉起她,哑声说:“这些东西,你都拿走吧,当做证据。不管怎样,我不后悔爱上你。”央歌傻了,痴了,任未白送回宾馆,然后坐上回家的火车。

妈妈走后,最头疼的事就是每天早上梳头,央歌的两只小辫又粗又长,爸爸总是梳不好。央歌见爸爸着急的样子,要求去剪发,可爸爸不答应,说小女孩儿还是长发好看。于是,每天吃过饭后,父女俩就坐在床上练习梳小辫。后来,爸爸梳得又快又好看,有时还给央歌别一支发夹,一朵小花或是一个可爱的笑脸儿。

可现在,爸爸永远也回不来了,他的手指就放在那里。

央歌又想到未白,想到他那天望着自己的神情,央歌才知道,那是愧疚和悔恨。还有未白的车,司机对未白的敬畏,她应该早就想到的。未白杀了爸爸,切掉了爸爸的手指。可是,为什么没有恨呢?央歌更多的是心痛,是看过未白那种野兽般疯狂的表情后刻骨铭心的心痛并非是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的仇恨。

爸爸已经死了,而未白,还活着。而她,央歌也活着。而央歌是那么刻骨铭心地爱上了未白。未来是什么,是生者的明天,而逝者,已经去了。爱是什么,爱是包容,爱是责任,爱能使恶从善,爱能把邪变正。

央歌把那些小盒很细心地包起来,把它们放进了书橱最里面的暗格里。那里不隐密,但央歌确信,除了自己,不会有人翻看的。

猜你喜欢
青城爸爸
青城秋色
我爱家乡青城美
2019中东欧国家孔子学院到访青城武术国学夏令营
咏青城
我和爸爸
爸爸
青城道味
爸爸冷不冷
可怜的爸爸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