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沙漠掩盖的古文明

柯永亮

有关非洲历史的研究工作，目前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它的许多谜被埋藏在撒哈拉厚厚的沙土下。要知道，这下面绝不可能一无所有，这里人的生活一度很富裕。“繁荣兴旺撒哈拉”，正如考古学家指出的那样，曾经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发祥地。这里驯服过野牛，出现过陶器工艺。在撒哈拉沙漠的中部和东部地区发现的一些陶器，被考古学家认定为公元前11000年～公元前8000年的产物。撒哈拉居民所创造出的这些惊人成就，其原因至今依然是一个谜。

世界上第一批制陶人有可能并非生活在今天撒哈拉沙漠的版图内，而是在它的南部地区，这里已经延伸到现在马里的萨赫勒地区。对位于这里的乌佐乌果小区域的发掘工作始于20世纪90年代，重要的发现完成于2003—年2006年。

这段时期内，日内瓦大学的考古学家埃尼克·赫尤泽科姆在马里发现了产于11500年之前的陶器残片。最小的碎片只有指甲大，最大的有手掌大。这是迄今为止所知道的最为古老的人类制造的陶器，之前一直认为日本远古时代的神奇绳纹文明的制陶是世界最早的陶制品。从挖掘出的器皿碎片本身来看，还很难推测它们完整的模样。不过，能够肯定的是，现有的残片既不可能是高水罐也不可能是酒杯，而从其表面的花纹来看，显然能够说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感受到美了。

虽然根据这些残片还不能断定当时已经存在大批量生产陶器的可能，但是它们的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我们不能不提出这些的问题：这些陶器碎片到底来自何方，又是做什么用途的？

在幅员辽阔的非洲和欧亚大地，从事狩猎和采集的部落已经存在几十万年，他们并不需要陶器，笨重且易损的黏土制品非常不方便到处随身携带。因此，陶器的出现可以间接地证实他们已经改变了生活方式：从游牧生活转向定居（或至少半游牧）生活。不过，古代撒哈拉和萨赫勒的居民未必能利用黏土制作大的瓦罐，往里头保存食物。

不久前，德国考古学家别捷尔·伯罗依尼格提出，陶器是他们用来为某种宗教仪式服务的。根据判断，装入黏土容器的东西并不大，可能是些让人喝了能醉的饮料。还可能用以煮食物，正如考古学家指出的，从第一批容器放置在火上面开始，便有了真正的“烹饪革命”。此外，对于陶器的发现，赫尤泽科姆认为，“也可据此判断当时周围气候的变化情况”。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到很久之前。在冰后期，非洲北部的气候曾经非常干燥，它广阔的土地被变为一片沙漠。这一时期撒哈拉沙漠的范围大约较今天的南迁500千米。

然而，仅仅到了公元前11000年，乍得湖的水便干了又满。在这一时期，人们迁居到今天的撒哈拉地区，甚至它的南部。

大约12000年前，非洲北部的气候变得更加温暖和湿润。这里降水量急剧增加，浅谷盛满了水，出现了沼泽和湖泊。旺盛的植被覆盖了整片区域，首先是野生的禾谷作物，它们的果实被补充到当地居民的菜单上。果实最好煮了吃，才能更加有味和易于吸收，而且人类也需要热的食物。于是，可以将食物装进放在火上的容器也出现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果实的液体（流质）——稀粥或类似的汤菜。在这种情况下，最合适的就是烧制的黏土器皿——陶器。赫尤泽科姆推测，大约12000年前，生活在今天马里地区的部落收集禾谷果实、野果等——至少在一年中丰收的季节——存放在一个地方。这就意味着他们开始过着半定居的生活了。

考古学家依然在讨论这个问题：最初迁居撒哈拉的部落从何处而来？赫尤泽科姆坚持认为，他们来自萨赫勒草原部落，是这些陶器的制造者。在冰川期结束时，他们开始迁居并将熟练的制陶手艺带到这里。

这个问题对非洲北部最古老的文化的生成研究至关重要，最关键的一点是，它是构成著名的埃及文明的一部分。不管如何，撒哈拉开始“繁荣”起来，不久之后，在这里就拥有陶器业了。

19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认为，非洲没有自己的历史。而今天我们都知道，现代人即诞生于非洲。这里曾经出现过第一批的人科（灵长目的一科，包括古代人和现代人），大约在20万年前这里出现了早期智人。

而在马里发现的古代陶器式样，使得一些研究人员认为新石器时期的革命最早始于这片大陆。对此，考古学家尚未进一步研究，因此至今还未证实。这里出土的文物，其中一些确实有新石器时期物品的典型形态，而另一些则属于旧石器时代或新旧石器时代的交替期。由于资料的严重缺乏，人们无法重新建立起黑非洲大陆（撒哈拉沙漠以南）的石器时代年表。

大约10000年前是迁移到撒哈拉的部族最富饶的时期。在这一时期内，由印度洋产生的季风朝向发生了长达几十年的明显变化，其影响深入到北部800千米。也正是在这时，撒哈拉东部变成了肥沃的热带草原。这一变化甚至使以狩猎和收集为生的部落变少了，撒哈拉居民中普遍兴起畜牧业，开始训牛、繁殖绵羊和山羊。至今仍然存在的几千幅岩画，让我们有机会想象出这里曾经生机勃勃的生活情景。公元前1500年年末，这里的人们开始开发撒哈拉中部地区，也就是今天被认为最不适宜生活的地区——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的南部地区。

位于今天的乍得、喀麦隆、尼日尔和尼日利亚四国交界处的乍得湖变成了一片庞大的内海，其面积不比里海小。在沙漠地区出土的不寻常的文物讲述了这一时期的情景：在离乍得湖西南方300千米的尼日利亚，有一个小村庄叫杜弗，在那里出土了8000年前用木头凿成的小船。这一发现说明，当时的乍得湖延伸至此。

针对非洲出土的文物，学者分为两大派：一派认为只要在发掘中找到个别的文物——陶器的碎片，就足以证明当时处在新石器时期；而另一派则认为下这样的结论为时尚早，还要寻找，因为目前尚未找到大量的制作遗迹，特别是能够改变经济水平的制作遗迹。

但是，陶器的碎片多少证明撒哈拉以南地区的制陶业并不伴随畜牧业和农业耕作的发展（这是新石器时期革命的经济基础）而发展。而且在非洲这种气候条件下，有机类遗物很快就会烂掉消失。好在，考古学家在撒哈拉版图内找到了岩画，让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景象：被人类驯化的动物形象以及用石块砌成的古代墙。有学者认为，这些墙可能是用以表示地界的，但是要确实其年代还很困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有趣的发现，比如研磨谷物的工具，它可用来研磨种植的谷物同时也可以研磨野生的禾本植物。

此外，在提到非洲“特别的道路”、“古代社会的陶器作用”的新解释时，赫尤泽科姆认为，烧黏土用以制作陶器与对野生动物的驯养或进行各种植物的培植具有同样的性质，不过是征服荒芜的自然环境，创造某种文明所走的不同的道路。

大约在5500年前，季风带着雨吹到了非洲北部。乍得湖萎缩到今天的大小，撒哈拉又变成了曾经的那样——一片沙漠地。属于不同文化、说不同语言的当地部族开始迁移到其他地方——尼罗河谷地（非洲北部沿岸地带或撒哈拉以南的热带稀树草原）。那里的土地还保留着从前的肥沃，和他们一道迁移的还有成群的山羊和绵羊。渐渐的，尼罗河谷地的草原沼泽变成了肥沃的土地。世界古文明之一由此诞生。

赫尤泽科姆推测，还有一部分的牧民离弃撒哈拉迁移到非洲的西部。可是西部已经变得贫乏的野生牧草显然不能满足家畜的需要，因此他们不得不向能够耕作的地方，也就是能够适应他们原有生活习惯的地方继续迁移。于是他们定居在马里，并开始耕种黍。

那些习惯依据传统的年表简图的考古学家，光凭这一时期情况，便可以认定这是一场“新石器时代的革命”。但是，赫尤泽科姆指出，这一时期始于非洲的西部地区，在时间上要比普遍认为的早几千年，撒哈拉在推行畜牧和农业方面对这一革命起到关键的作用。“这一革命浪潮是否还波及居住在地球其他地区的部落的经济生活？”赫尤泽科姆他发表的文章中提出这个问题，并做出了这样的回答：“非洲能够告诉我们，还有不少惊人的发现。”

总之，在这里，在撒哈拉迁居来的部落地区，也就是撒哈拉以南地区，发生过一次新石器时代的革命。外来部落的文化成果——制造陶器、驯养家禽——传播到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广阔黑非洲领域。

值得一提的是，类似的新石器时代革命在近东地区进行得非常缓慢，经历了几千年时间。而非洲西部的这场革命非常晚才发生——仅仅在公元前大约2000年，但是结束得却非常之快。这确实是一场变革，一场根本改变当地部落生活方式的变革。人们开始以从事农耕、陶器手艺、养殖牲畜为主的生活了。

显然，古代非洲有着自己特有的发展道路，有关情况在远古亚洲、欧洲的历史书籍上均无记载。关于这一点，马里境内所发掘的最为古老的陶器足以令人深信不疑。

在公元前约1000年，当地的气候变得更加干旱，那里的居民便离弃了他们的家园，重新开始了游牧生活。他们迁移到非洲中部地区，但那里因为长期旱灾，原先被热带森林所占据的地区也显著减少了。

公元前约500年，在乍得湖域——因为不明原因——出现了第一批黑非洲大规模的移民，人数有几千人。他们利用一整套牢固的设防体系保护自己免遭外来的侵犯。他们在居住地周围建造宽6米、深3米的宽大壕沟，以及高约3米、厚1米的土堤。很显然，在这一时期的部落社会中已经出现杰出的人物。这些移民在一些大容器和专门挖掘的坑里存放东西。在几千年里，这些文化成果被推广到整个黑非洲。

这一地区的历史在许多方面都给考古学家留下了一个未解之谜。这就是在尼日利亚中部地区诞生的神秘的洛克文化。这一文化闻名于世，它赤褐的人物和动物雕塑，早就受到艺术鉴赏家的青睐。这些陶器的人物形象具有三角眼和上扬眉毛的特征，在国际拍卖行中受到热议。对于这些古代撒哈拉以南出土的雕塑艺术作品，目前考古学家尚不清楚其艺术的载体是谁？这一洛克文化所形成的社会是如何建立的？人们只是知道，它的范围大约相当于葡萄牙的面积，这里的居民耕种黍，冶炼铁器，用赤陶创造这种特有的雕塑。

雕塑可能是非洲西部地区诞生的第一个国家留下的遗物。但考古学家拒绝接受这种说法，认为这是当地农民的闲暇之作。不久，就有人，如研究非洲的学者别捷尔·伯罗依尼格认为，“这是官府的艺术纪念物”。根据他的推断，具有这一文明的人，其生活所在地不是城市或大的居民点，而是在不大的农村，甚至个别农户家，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些发现均具有高密度性。也就是说，在面积为300平方千米的地域就有大约250平方千米的地方有洛克文明的文物出土。1950年—1970年，这一文物出土后被确定为公元前500年—公元200年的产物。而不久前出土的新的文物证实，它存在于公元前1000年。考古学家推测，也许它已经存在了大约1500年，公元前900年以后为其鼎盛期，几乎所有找到的赤陶雕塑均属于这个年代。

然而，由于今天尚无法解释的原因，洛克蓬勃发展的文明在公元前400—公元前300年间骤然中断，再晚些时候的文物几乎一件也没有。关于洛克文明的历史涉及的是另一个研究的课题。

非洲的岩画也非常丰富。这些最古老的人类遗产现在依然保存在这片大陆的一个古老地区，这就是尼日尔国家的民族公园——阿伊尔和泰内雷。199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阿伊尔和泰内雷这一自然保护区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人们在被平顶高山围住的阿伊尔和沙漠地的泰内雷，曾发现众多的刻在花岗岩、斑岩和大理石上的岩画，其中一些的存在年代长达10000年之久。这些被完好地保存下来的作品使我们有可能对这一阶段的气候，甚至非洲西部古代先民的生活方式做出判断。这些岩画是新石器时代的牧民绘制的，同时也证明这里存在的猎人、牧人的文化，其繁荣时期在公元前7000年—公元前3000年之间。在这一时期，这里的气候十分温和，该地区酷似热带稀树草原。今天，泰内雷成了布满沙土、碎石的平原，其中部地区则为一片沙的海洋，经常每年都不下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