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去,我观望

2012-04-29 00:44陈利瑶
美文 2012年10期
关键词:纸钱火盆灰烬

陈利瑶

辛卯兔年,十月初九。

下午2点41分,我的大姨终是挨不过癌症的折磨,躺在禁锢了她八月之久的床上宁静地沉睡。她狠狠地丢给我们一个没有声音的告别,却也掷地有声,归于尘土,归于静谧。但擦干眼泪后,我们依然可以在重新开始的生活中笑靥如花,就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当父母打电话告诉我这个讯息时,我只是微微地吃了一惊,有一种恍如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的迷茫。窗外下着瓢泼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绝望地呐喊着。每一滴雨都是一颗湿漉漉的灵魂,带着熟悉如斯的气息,晕染了天地的每一个角落,沉沉浮动着灰,浮游在空中,像深海里发着银光的细雨。洗米的时候,突然想起她的好,就有咸湿的液体夺眶而出,啪嗒一声掉进洗米水中。

想起她在我启蒙时送的自行车,被调皮的哥哥骑得飞快,现在被锁在老家的楼板下。

想起她每个春节执拗地将红包塞进我的衣兜,咧着嘴对我微笑。

想起每次去她家,必定会得到的一小把饼干。

……

一直以为,她是我记忆中单薄的存在,可回回头,竟也能挖掘出一大把回忆,像流水向我袭来。

生命过于匆忙,时间过去慌张,一不留神,光阴的手就把走着写成走过,我们走过的路都是跋涉,前途都是归家。只是人比人多是走的风景和归家的心情。如果你没有与那处美景留下合影,即便故地重游也不会再有当时的心情。以为回头就可以,却知回不到记忆的源头,回不到风景的尽头。无论我回多少次头,大姨再也不会从尘封的时光中向我微笑而来。

跟着父母去大姨家,已是华灯初上,夜幕初降。每个人都带着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地走着,没有人知道 ,有一个生命已如一颗流星坠落而消逝了。走进小屋,火盆里燃着微弱的焰,发黄的纸钱瞬间萎缩成灰烬,像一只灰黑的蝶翩翩的舞,奶奶,二姨三姨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未知的歌谣般抑扬顿挫。表姐在一旁兀自落着泪,表哥则神情麻木地站着,从今天起,他们就要像一个真正的大人撑挑起家庭的重任,不会再有一双手,温情抚过他们的头,不再有一双眼睛,温柔地抚摩他们内心的痛,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不会再有。那个人,此时正躺在一床崭新的被褥下静静地沉睡。妈妈要掀起被子让我看看大姨的最后一面,我拒绝了,就让她最美丽的时刻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中吧。

我一直很反感这些亲戚的虚伪,他们一边心疼为大姨治病花的钱,巴不得她早点死,可一边又在她死后拼命地哭。不过生命是终究荒芜的渡口,连我们自己都只是行色匆匆的过客,只是来过,也会离开,也会找不到,所以我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埋怨一切没有坚持到底的守候,那不是背叛,那只是要走的路。

以为一切都可以天长地久,终知天下没有不散之席,你离去,我观望,在这个秋末冬初的时节,下一个春天,我的眼眸里又会浮出你最爱的,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短评:

文章开头极隆重的记了一个日子和那个时间,而“我”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亲人的离去而感伤。只是随着回忆的展开,无力挽住的光阴和无常的生命引发了作者的无限欷歔感叹。我们可以看到作者的观察是如此的细腻敏锐,语言表达却又如此的冷静淡然,冷静之下却有情感的热流暗暗涌动。很欣赏她的语言,如“走进小屋,火盆里燃着微弱的焰,发黄的纸钱瞬间萎缩成灰烬”,高密度,高质感; “生命过于匆忙,时间过于慌张,一不留神,光阴的手就把走着写成走过”,整散结合的哲思隽语,韵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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