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茂清
1
辛亥革命爆发,武昌革命军首先发难,一举成功。捷报飞传处,风起云涌,各省响应,清王朝已成大厦之将倾。
当时的东南巨埠上海,隐伏着三股革命力量,分别是:以庶务部长陈其美为首的同盟会中部总会,以支部长李燮和为首的光复会上海支部,以会长李平书为首的商团公会,他们本着反清的共同目标,决策联合起来行动,光复上海。
三股力量中,以同盟会方面的势力与影响最大,领军人物陈其美的公开身份是《民立报》访员,平日里鼻梁上架着眼镜,斯文斯相,衣衫端正,不苟言笑。实质性情豪放,敢作敢为,为便于活动,加入了青帮并跻身头目之列,酒楼、茶馆、戏院、澡堂、贩夫走卒中都有他的党徒,且能一呼百应,召之即来。他的手下,还有一支以拳师张承、刘福标为头目的敢死队,个个都是拼命三郎。
三方会商期间,陈其美自告奋勇担起了主盟人的角色。最后一次会议上,确定11月3日起义,同盟会攻打江南制造局,陈其美挂帅;李燮和率领光复军进攻闸北巡警总队;商团司令李显谟负责夺取上海道署、县衙所在地的老城厢。陈其美还以上海革命军总司令的名义,宣布三方起义武装统称革命军,任命李平书为民政长,先行草拟《安民告示》,供起义成功后张贴安定民心。
散会时,陈其美半真半假地对李燮和说:“昔日刘邦、项羽会攻秦都咸阳,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你我不妨效法古人,先得手者为沪军都督。”他以为,凭实力与指挥能力,定能马到成功拿下江南制造局,先传捷报。
李燮和先是一怔,继而笑笑说:“好呀,预祝陈兄如愿以偿。”
上海光复之役打响,三方革命军集合小南门操场,总司令陈其美登上土墩,声音嘹亮:“为光复汉室,振兴中华,革命军武昌首义,天下响应,义兵共起,所向披靡。我上海革命军定于今日此时举义,凡吾申城健儿,当奋勇不顾,光复上海,救沪上同胞于水火之中!”
革命军齐声高呼:“光复上海!光复上海!”随着陈其美一声令下,朝着各自进攻目标跑步出发。
三方各自为战,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光复军先传捷报,一举攻下闸北;商团跟着得手,占领城厢,上海道台与县知事闻风逃遁。
现实与陈其美开了一个大玩笑,直到當晚夜幕降临时,他还被阻挡在江南制造局大门外,损兵折将,一筹莫展。
江南制造局是清王朝规模最大的军工厂,大半个中国清军所需的军火,都靠它制造供给,一向重兵驻守,防卫极严。总办张士珩是个仇视革命的死硬分子,武昌首义消息传来,立即调兵遣将加强局内防护,并向四周加派兵力昼夜巡逻;又从自身做起,所有官佐不准回家,一律住宿局内,拿他的话来说是随时准备粉碎乱党袭扰。
当时的形势是,革命军要光复上海,必须夺取制造局,既能断绝敌人的军火供应,又可武装自己。制造局拿不下,别的地方即使攻占了,也难以巩固。
话说陈其美亲自带领敢死队攻打制造局。数百队员埋伏在隐蔽处,一式的弹上膛,刀出鞘,等待攻击令下达。
“当、当、当……”钟声响起,是制造局的放工信号。不一会儿,局门缓缓打开,工人成群结队走了出来。
这本就是陈其美计划中要的时机。“冲啊——”他大喊着一跃而起,敢死队紧跟着他扑向制造局大门。守门的清军发现了,手忙脚乱关门,怎奈门口都是下班的工人,乱哄哄惊叫着挤成了一团,一时无法关闭,敢死队趁机冲了进去。
不料二道门已被清军抢先关上了。陈其美指挥队员就地卧倒开枪射击,掩护投弹手投掷炸弹,意在炸开二道门攻到里边去。然而效果不佳,炸弹大部分是土制的,威力不大,而制造局的门用坚厚铁板铸成,一时哪里炸得开?
更有麻烦事来了,里边的清军爬上了楼房,居高临下开火。敢死队没有可作屏障的地形地物可用,只能躲进两厢廊下还击,因为处在守势仰射,又武器不如清军的优良,不断有人或死或伤。
眼看天渐渐暗下来了,不但无法前进,还被压着打。陈其美见久攻不下,考虑到部下弹药有限,为避免过多牺牲,下令退去大门外再图良策。
敢死队相互掩护着后撤,虽然进攻受挫,却并不气馁,摩拳擦掌准备再次攻击。他们信赖陈其美,知道他有勇有谋,期待着他拿出出奇制胜的锦囊妙计。
隐身暗处的陈其美双眉紧锁:制造局迟迟不能得手,上海四周的清军闻讯增援,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呢……何不如此这般?
他当即将敢死队头目张承、刘福标召来身边,托出计划:“我准备去局里与张士珩谈判,劝说他倒向革命,令部下官兵归顺……”
刘福标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张士珩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哪里说得动他?”
张承接口道:“是呀,姓张的是李鸿章的外甥,死心塌地为满清作伥,与之谈判,还不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其美斩钉截铁:“你们不必劝我。”
刘福标一把拉住:“陈先生呀,万万去不得!”
“我主意已定,断不可改!”陈其美口气严厉,“你马上去报告李平书、李燮和,就说我入局谈判去了,如果一个钟头后不见我出来,就合兵一处,拼力攻打。”说完用劲挣脱,向前几步高声喊道:“大家都是汉族同胞,不要打了,快去通报你们的张总办,我们派代表进局谈判。”
2
片刻以后,制造局大门开出一条缝,有人探出半个头亮着公鸭嗓子:“啥人是谈判代表?张总办有请。”
“本人便是,马上就到。”陈其美拔下裤腰带上的手枪,交与张承。
张承哪里肯接?非要他带上枪不可,刘福标还把自己用的新式手枪塞给陈其美。陈其美摆摆手:“既去谈判,带枪干什么?再说他们人多势众,带了枪也没用,我要以诚信感化张士珩,更显得我革命党人的大无畏气概。”
刘福标带着哭音说:“陈先生太仁慈了,张士珩若是顽固不化加害于你呢?连个防身的家伙都没有,实在太危险了。”
“我也知此去有危险,如谈成最好,不成功便成仁,决作壮烈之牺牲。”陈其美整理衣衫,又把同盟帽扶正,昂首挺胸进入制造局。
制造局大堂里灯火通明,太师椅里,总办张士珩正襟危坐,一脸威严相。两排腰挂鬼头大刀的亲兵相对而立,从张士珩左右向外延伸到阶前,个个五大三粗横眉怒目,如凶神恶煞一般。
陈其美的前脚,刚跨上台阶,“嚓——”张士珩的亲兵如通了电似的,在同一时间抽出鬼头大刀,高擎过头前伸,每两把相碰交叉,“当——”
“下马威,何惧之有?只能吓吓三岁小孩而已。”陈其美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不迫地从寒光闪闪的刀廊下经过,对着张士珩拱一拱手:“本人代表上海革命军,前来与总办谈判。”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张士珩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抬了抬眼皮,两道鹰隼般的目光射向陈其美。
“说!”亲兵齐声吆喝。
“我是来谈判的,不是犯人受审。”陈其美轻蔑地瞥了张士珩一眼,“总办若无谈判诚意,可以明说,我马上就走,何必摆这架势?”
这话剥了张士珩的脸面,正想发作又忍住了,暗暗叮嘱自己:不要被他小看了。于是朝亲兵一挥手,示意退下,放缓了声音:“姓什么?叫什么?是哪个叫你来的?”
“本人姓陈,名其美,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庶务部长,《民立报》访员,现任上海革命军总司令。”陈其美朗声回答。
“革命军总司令?!”张士珩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看你的样子文质彬彬一介书生,怎么干起了犯上作乱的勾当?这是要杀头灭族的,知也不知?”
陈其美侃侃而言:“满虏昏庸无道,对内滥施暴政,对外认贼作父,激起天怒人怨。此类政府,实为冥顽不仁之政府,倒行逆施之政府,无可救药之政府,理应推倒。本司令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目的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若为此而牺牲,如食甘饴,荣幸之至!”
“从你的话听来,还真是乱党中头目。废话少说,你说要与我谈判,怎么个谈法?”张士珩奸笑着问。
陈其美继续滔滔不绝:“武昌首义,一战而捷,全国响应,各省相继独立。我上海军民已于今日举义,闸北、城厢已告光复。而今制造局外我革命军兵围十重,本欲一举扫平,虑及局内军火甚多,交起火来,玉石俱焚,不忍局内千百官兵做了冤死鬼,所以不避风险来见总办,告诫总办顺应时势,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张士珩一拍椅子把手:“一派胡言!本总办乃堂堂朝廷命官,深得皇上信用,岂能为乱党蛊惑?”
“请总办耐心听我把话讲完。”陈其美正色而言,“古语云,鸟栖良木,臣择明主。满清政府已如油尽灯熄,灭亡在即,所以劝总办弃暗投明,最好就在阵前起义,将制造局献与我革命军,以资晋见之礼,一变而为共和革命功臣……”
“住口!”张士珩声色俱厉,“好一个大胆狂徒,居然劝本总办造反,还不是白日梦呓?”
陈其美反唇相讥:“以制造局一隅之地阻止我革命军光复上海,不折不扣的螳臂当车,大白天做梦!”
其时,张士珩已得到报告,城厢、闸北以及重镇吴淞先后失守,心想反过来利用陈其美挽救败局,于是威胁又拉拢:“在你,本是杀无赦!念你是个读书人,必是受骗上当为乱党利用,本总办发个善心饶你不死,但须听我一句话……”他刹往话头,看陈其美的态度。
陈其美晓得他后面要讲些什么,有意戏他一戏:“总办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快去叫局外的乱党解散了,本总办不但不会杀你,还保奏加你顶戴花翎。”
“痴心妄想!”陈其美义正词严,“我革命军誓夺制造局,光复全上海。你若执迷不悟,继续充当清廷鹰犬,只有死路一条!”
“啊呀呀,气死我了!”张士珩暴跳如雷:“来啊,把这乱党拉出去砍了!”
“喳——”左右一拥而上,将陈其美双手反绑,推了就走。
“哈哈哈……”陈其美仰天大笑,“人称张总办行伍出身,上过战阵,气壮如牛,哪知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
“此话怎讲?告诉你,你现在是笼中困兽,本总办还怕你不成?”张士珩好胜心极强,喝令左右松手。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古有明训。我赤手空拳,手无缚鸡之力,只讲了几句,你就气势汹汹连连喊杀。既要杀我,那就来吧。”陈其美转向刽子手,“兄弟,一刀了结,做得干净些,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感谢你的。”
“慢着,想死得痛快?没门,本总办偏要你不得好死!”张士珩脑筋急转弯,他因家小亲属都在上海,一旦落入革命军手里时,可拿陈其美作交换,于是命令左右:“先把他关起来,等消灭了外面的乱党,再让他慢慢领教大清刑具的厉害。”
3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陈其美出来,李平书、李燮和判断凶多吉少。
其时李平书还担任着制造局提调的职务,仗着与张士珩有過杯酒之交,去局里打探究竟,得悉陈其美确实被扣押后,劝张士珩将他放了。张士珩执意不肯,说这是私通乱党,犯的是杀头之罪。
李平书、李燮和于是决定,集中革命军精锐围攻制造局,张承、刘福标率敢死队仍在前门打头阵。
经彻夜血战,革命军终于攻占了制造局,上海全境光复。
早在凌晨三更天时,张士珩眼看大势已去,性命要紧,在亲兵保护下,如丧家之犬跳上小火轮,由水路逃出制造局,溜去了“国中之国”的租界。
再说革命军攻入制造局后,刘福标盘问俘虏追查陈其美的下落,张承则带着几个队员四处搜索,都是一无收获。
同盟会另一个干事杨谱生是围攻制造局后门的,寻见张承、刘福标,得知还未找到陈其美,下令分头再找。
半个时辰后三人回到原地,仍都不见陈其美的踪影。
刘福标急得双脚直跳,正巧几个被俘的清军被押着过来,劈胸揪住一个喝问:“陈先生在哪里?说。”
“哪个陈先生?”俘虏反问。
“进制造局与张士珩谈判的陈其美先生。”
俘虏摇摇头:“不知道。”
“去你妈的!”刘福标挥手一个耳光。他一连追问了三四个,也都是“不知道”,自然也都巴掌着身。
轮到又一个时,说是听给张总办当亲兵的叔伯哥哥讲起,有个自称是革命军总司令的人,曾来局里和总办谈判,结果被关了起来。
刘福标忙问:“关在什么地方?”
“这我就不晓得了。”
“你那个叔伯哥哥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快给老子叫来。”
“跟着张总办逃走了。”
“骗人,招打!”刘福标两眼圆睁。
杨谱生拦住刘福标,问俘虏:“你那哥哥真是这样讲的?”
俘虏回话道:“是的,上半夜哥寻见我,偷偷告诉我张总办已有布置,一旦守不住时,他要随总办经租界转赴北京,要我带信给他媳妇在家里放心待着。”
杨谱生令将俘虏带走,沉吟着说:“陈先生有可能还活着。”
“何以见得?”张承、刘福标异口同声。
“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还没有陈先生遇害的证据。”
“那人呢?”
“再去找。”杨谱生说。三人于是划定地区各负责一块,作新一轮搜寻。他们进这室,出那间,办事间、厂房、仓库、餐厅,乃至厕所都不放过。
话说光复会方面的李燮和,早先也是同盟会的干部,后来跳槽参加了光復会,与陈其美私交甚厚,昨晚得报陈其美只身入局与张士珩谈判,暗暗佩服之余,又为其安危担心。听说陈其美至今下落不明,十分焦急,亲自带着人寻找,因对制造局内部房舍、途径不甚熟悉,便令一个俘虏的清军充当向导。
到了机器房旁边一栋门窗紧闭的旧屋前,俘虏介绍说,这是贮存废铁的专用房。李燮和推开门朝里张望,暗沉沉的看不清楚,便大声连问了两声:“里边有人吗?”
没有回音。正准备离去时,传来了声响,像是铁器撞击发出的。
“哪一个?快出来。”李燮和再喊,又有同样的声音传来,只是没有人回话。
“一定有狗牵在里边。”俘虏兵自作聪明,“是人的话,总得回一声吧。”
“是狗早就咬开了。”李燮和否定过后,益发怀疑,指令手下人:“点个火把来,进去探看究竟。”
正在这时,刘福标也搜到了这里,听说里边有声响,径直往里闯。
李燮和一把拉住:“小心为好,若是有顽固清军躲在里边,使奸计引我们进去,还不是送死?”
刘福标大声嚷嚷:“里边很可能是陈先生,嘴巴被封开不得口,或是被折磨得只有一口气,连话也说不动了。不能再拖了,为了救陈先生,死也值得。”说着抢过火把一躬腰跨了进去,李燮和拔枪在手,紧跟在后。
在前面的刘福标磕磕碰碰朝里走,走两步停下来,喊一声侧耳听一听。看来里边确实有人,而且很配合,听到喊话时,就撞击铁器,但就是不说话。
刘福标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顺着响声寻去。
朦胧中,好像有个人坐在那里,头背笔直,紧紧贴在墙壁上。
刘福标走上前去,举起火把一照,不禁大喜过望:“陈先生!”
此人正是陈其美。只见他坐在长条凳上,手脚被铁链锁住,嘴里紧塞着一团废油布。
“陈兄受苦了。”李燮和说。陈其美摇头不动。原来墙壁上有个洞,他的发辫被从洞中拉出到墙外,紧钩在铁钩之上,所以动弹不得。
众人七手八脚为他拔去嘴里油布,解除铁链,放下发辫,架着他走了几步,活动一阵手脚后,送回寓所休息。
4
上海光复后的第三天午后,同盟会、光复会、商团的领袖们,集中在小东门原清军海防厅,会商组建沪军都督府。
商团公会会长李平书主持会议,各方代表相继发言,内容大致相同:迅速组织都督府,以安定民心,保卫地方,支援南京、杭州革命军起义。
商讨头号人选都督时,发生了争论。三方都提名自己一方的人选,同盟会为陈其美,光复会为李燮和,商团为李显谟,又都各摆理由。
陈其美自己也跃跃欲试,来了个“毛遂自荐”:“武昌首义,系我同盟会同志组织发动,上海起义亦是,若无我党从中联络,则难奏成功,故上海光复之功,以我党为最。都督人选,拟以我党人员为宜,本党同志公推本人担任。”
同盟会方面的黄郛附和说:“陈先生知难而上,亲自率领敢死队攻打清军最坚固之据点制造局,又置安危生死于度外,独个进入制造局招降清军总办张士珩,大义凛然,威震敌胆,功推第一……”
光复会与商团不愿赞同,坚持自己一方的人担任,争论既久,各不相让。
这时,竟有人笑话陈其美非但没有攻下制造局,还成了阶下囚被绑架了一夜,这是革命军的耻辱。
此言一出,惹恼了一个人。只见他纵身跳上门口一张椅子,一手举枪,一手高擎手榴弹,满脸杀气:“都督一职,非陈其美先生莫属,若有不从,同归于尽!”
此人是谁?敢死队头目刘福标,今天担任会场警卫,在外面听得分明,挺身而出为陈其美抱打不平:“这次攻打制造局,陈先生最先进入,又吃了这么大苦头,差点把性命都搭上了,你们谁个有这么大的胆量单刀赴会?”
气氛骤变紧张。几个现场采访的访员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闪在一边,以防误中枪弹,两个腿快的则溜了出去。会场外警卫中也有几个商团团员,见访员惊恐而出,追问原因。访员指指里边:“刘福标要炸会场。”商团团员一听,提着枪向会场拥去。
刘福标手下的人看在眼里,斜刺里迎上前去拦住,双方枪口相对,怒目而视。
千钧一发之际,陈其美暗暗警告自己:切莫冲动,务必理智。于是喝斥刘福标:“把枪收起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他继而向李平书点头为礼:“李先生,您看如何为好?听您老的。”
李平书喟然叹息:“沪上虽已光复,然百废待兴,且江宁未下,清军正在围攻武汉三镇,我等任重而道远。如是兄弟阋墙,使亲者痛而仇者快,传扬出去,只道我等追名逐利,属鸡鸣狗盗之类。故切望各位以大局为重,公心出发,认真考虑都督人选。老朽表明心迹,不求一官一职,但求为共和革命尽忠尽责!”
经由李平书居间调解说服,各方意见基本归于统一。从资历、声望、才干全面衡量,由陈其美出任沪军都督。继而又推定了民政总长、军务部长、参谋部长、财政部长、外交部长、工商交通部长、海军部长、都督府参谋等人选,商团与光复会方面的李平书、李显谟、李燮和等也都出任要职。
沪军都督府宣告成立,上海各界同胞欢呼拥护。舆论纷纷介绍上海光复经过,评价都督府首脑人物。经由报章宣传,各式人等都知道,都督陈其美出生入死,单刀赴会劝降张士珩,虽身在虎穴悬命一线而不屈不挠,结果被捆绑了一个晚上,可敬可嘉。
科举时代称考试录取的全部名单为“一榜”,又称最高一级考试殿试得中进士者为“及第”,所以有“一榜及第跃龙门”之谓。有报章因此戏称陈其美为“一绑(榜)及第”、“一绑(榜)都督”。
“一绑都督”陈其美不负众望,忠于本职,主持颁发文告,推行新令,迅速恢复了大上海的社会秩序;又组织、训练出征沪军会攻南京。孙中山先生称赞说,由于陈其美的积极进行,先得上海,又取南京,革命之大局因以益振,加速了清王朝的土崩瓦解。
(责编/方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