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
“从汉正街走两步就到了汉江,幺叔带着放学的我去汉江边走是每天最开心的事。上到趸船远眺,汉江的船连成一片,要是某个船老板想上岸玩,要在浮桥阵般的船上面爬行。”
何祚欢口中描述的,是刚解放时的汉江景象。而汉江沿线的商贸,早在1897年,就因航运的发展而兴起。有人说,是汉江造就了汉正街,再次回望历史,不如说是汉江造就了汉口。
汉江上最早的商轮
1897年,汉江上开始有最早的商营小轮。线路为汉口至蔡甸、仙桃,到了1904年小轮航线曾上溯至襄樊、老河口。同年清廷批准商部参议王清穆有关各省筹办内河航运的建议,之后,汉江小轮渐增。
在《东方杂志》第11期《各省航路汇志》中曾记载:“创办襄阳樊城航业,均经江汉关及洋务局批准,近已一律开行。”此时,高水期小轮上溯至岳口、沙洋、襄阳和老河口。”
那是一段汉水因船运而兴,汉口因汉水荣昌的时代。汉江口的独特地理条件,形成了避风的良港,有港就必有码头。 “人烟数十里,贾户千万家”是对老汉口的描绘;而临近汉水的码头被称为“千樯万舶之所归,货宝奇珍之所聚”。
沿汉江一带,从小硚口至集稼嘴,地势平坦,江汉汇流,水陆交通十分便利。长堤街、汉正街一带工商业云集,粮行商号、堆栈店铺,鳞次栉比。久而久之,从小硚口到集稼嘴地域,按帮口势力和宗派范围划分,形成了大大小小30多个码头。
家在汉江陕西安康流域的人回忆,“把山区的桐油、生漆、木耳、丝绵、药材收购进来,用木船运到汉口,连木船一起卖了,再从武汉买进绸缎、布匹和日用百货,统称洋货,用汽车运回来。”这样做的原因是,“下水船快,从金城到汉口,七天可到;上水船慢,一个月才能从汉口到金城,不如卖掉木船用汽车运洋货。”
因为汉江,整个汉江流域的人将汉口看做一个商贸和物资的天堂。而在少年何祚欢的眼睛里,汉江更像他最初的“摆渡”乐园。
脸是营业执照
“汉江上有很多划子,每个船主的脸就是通行证。我家里管得严,不让在汉江上游泳。但我喜欢在划子上爬着玩。”在划子上呆半个多小时,就“过河”到了汉阳。
“汉阳那时还很荒凉,很少有人坐船去汉阳办事,大家从汉江过河都是为了去归元寺玩。归元寺门口很热闹,耍猴的、卖小玩具的……像赶集一样热闹。”
几十户船家彼此都相熟,虽然有划业公会,但基本上不会有越界之类的“小官司”,“脸就是营业执照”。“集家嘴的划子擂到荡”,坐船的何祚欢从小就看懂了划船的门道,不管是木船还是铁壳子船都要朝上游走,再借着水势到达目的地。
从利济路、武胜路往上走,汉江沿线有许多码头:杨家河、武胜路、邱家垱、王家巷、大兴码头、小兴码头、利济路码头、石码头、流通巷、集家嘴……
万安巷和永宁巷对着的两个码头是汉江航运的客运码头。王家巷码头也是轮船码头,泊着到蔡甸、仙桃等汉江沿岸区域的客运船。这些陌生的地名,在少年何祚欢的心里仿佛要跨越千山万水。
汉江上交错出现着各种类型的船,有最常见的轮船、还有铁驳子,汽划子……在这些大船中间,还穿梭着一叶扁舟,舟上放着香喷喷的卤猪脚、卤藕、卤花生、小酒……船主用歌唱般的声音来回叫卖,“喝酒喝酒”,成了汉江上原始形态的小商业。
搬运、仓库、中介
码头上的搬运工则是汉江上最早的物流系统。从乡下想来码头当装卸的人一般会先请老板到会宾楼吃顿饭,俗话叫”买一条扁担”。如果老板答应,那这份工作就有了。
住在汉正街的何祚欢一听到有气势的号子声,就知道有大件的铁机器搬过来了。顾不得吃完最后一口饭,他就往汉江边上冲。
“常常是五、六十人一起喊,每人都要扛一百五六十斤的粮包,喊号子的人站在最高处。挑担子、起包、起肩的号子都不一样。抑扬顿挫,十分好听。”看得起劲,何祚欢忍不住跟着喊,一转头,身边已经站满了巷子里的左邻右舍。“那种男性力量的雄浑和劳动者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来这个题材成了武汉市文艺汇演最受欢迎的节目。”
码头工人和来往船只的存在促成了另一个商业模式的形成:中介。交通银行的仓库设在汉江边,足足有5000平米。货主想把货存到那里,手里一般都不会带太多现金。已经找好下家的货主不用担心这类问题,还没找到的不得不找中介用货物作抵押,中介从中斡旋,交行贷款给货主。“最高金额是货品市价的70%,借期最长两个月,因为运输的大都是农产品,过了两个月期限,大都发霉变质了。”
如果买家和卖家是现场交易,互相信不过,就有了量米量货的行当。除此以外,下游的服务链条也迅速生长起来。供码头工人和来往商户谈生意的小酒馆、临时歇一晚的小旅馆、给码头工人做缝补的女工、做早餐的摊档……零零落落围绕在汉江的大小船只周围,与汉江一起,组成一张看不见的汉江商贸生态网。
每年的汛期,这张网会稍作休整。何祚欢记忆最深的是1954年的那场大水。汉正街上的每家每户都出人抗洪,6月份水漫过汉江的堤,市政府决定在汉正街当中做一道堤抗洪。“走的时候不锁门,大人们说只要门开着,有水有浪也不怕。”何祚欢家住在汉正街的南边,他与其他南边的居民一起,被安排在相对安全的北边,他父亲因生意常光顾的一家菜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