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未来在何方？

钟伟

也许这样的发问有些杞人忧天。如今，人们正在津津乐道中国将要实现民族复兴和崛起。这是指从历史纵向比，中国将胜过汉唐？抑或从全球横向看，中国将接近甚至超越欧美？那不妨让我们漫不经心地纵横一下。

中国的GDP曾在全球经济中占据怎样的份额？暂不做严格的学术引述，浮光掠影地概述如下：

西汉时，中国的GDP约占全球的1/4，当时尚有国力可和汉抗衡的只有罗马帝国；唐朝时，中国GDP约占全球的六成，当时阿拉伯帝国、拜占廷帝国等也算强国，但远不足与唐帝国比肩；南北宋大约是中国历史上物质文明最鼎盛期，当时中国GDP占全球80%，如果说当时除了宋朝是文明国度、地球上其他地区尚处于蛮荒状态，也并不过分。

元帝国因剧烈的民族再融合，估计其G D P大约是全球的一半。尽管如此，马可波罗仍宣称，当时元大都的守城门卒，其生活好过欧洲城邦的国君；明朝时，中国G D P大约相当于全球的1/3，但仍强于排在明帝国之后的奥斯曼帝国和印度。

清朝有难得的康乾盛世，国力有所恢复，鼎盛时期的GDP大约相当于全球的一半，直到1840年鸦片战争之前，清GDP仍占全球的26%，比排在其后的英法要富裕的多；民国时期，大致在1915-1935年期间，中国GDP大约是全球的9%-10%，是当时英、美GDP的一半。此后50年，中国经济日渐萎缩。

罗列这些，显示了富裕和强盛不能等同。清朝的康雍乾盛世带来了长达120年的富足。谁能料到这样的帝国，在乾隆去世后仅41年便遭遇鸦片战争，此后再70年，辛亥清灭。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2012年，中国人口占全球的大约18%，GDP占全球的10%，经济总量大约是美国的一半。被李光耀批评为未富先骄。

如果中国2020年GDP比2010年翻番，那么届时中国的人口和经济总量在全球的占比都大约在18%，人均GDP大约是1万美元，约为欧美的1/3-1/4。这能意味着未来十年，中国即将复兴和崛起了吗？

事实上，中国五千年GDP的独大，掩盖了民众的磨难。陈述苦难比较困难，但人口的骤减意味着空前的战争和杀戮，而人口的持续增长则大致对应了和平安居。略举几次惨烈的人口变动吧：西汉时期人口约6000万，经过三国争战，25%的国民死去了；到东汉人口恢复至5000万，魏晋南北朝时人口残存不足1650万，十之六七的国民死于战乱，人口总数回到了夏商周时期。

隋帝国是秦汉之后极其重要的帝国，人口一度恢复到了5000万。隋唐战争惨烈如何？我们可以从唐高宗和时任户部尚书高履行的对话中，大致推算出隋末到贞观初年，征战大约使国民死了一半。北宋末年较之宋鼎盛时，人口减了2成。从隋唐直到明朝初年，千年间中国人口几无增长，其中战乱杀伐之血腥，令人唏嘘。康乾之后，中国人口逐步增长，其后较大的一次动荡，是抗日和内战期间，中国人口减少约15%。

全球还有无其他国家，经历过中国这样人如草木的冲突？这个古老的国度，曾经一边是灿烂的文化和物质文明；一边是黯淡的杀戮和财富洗劫，暴政暴民和弱国懦夫，矛盾地交织着。五千年兴衰，曾经庞大的GDP似乎未能持续带给国人以生命、财产和自由保障。

佛问因，众生问果。搁笔之际，不能不问，当下中国的未来在何方？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教授，本文只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