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山的脚下（组诗）

唐益红，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刊》《人民文学》等刊发表诗歌两百余首。诗歌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出版有《古今咏史诗词歌谣曲联注析》《古今历史对联选注》（均与父亲唐蒲生合著）及个人诗集《我要把你的火焰喊出来》《温暖的灰尘》等。曾获得《诗刊》社“我心中的桃花源”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青年文学》首届全国青年爱情诗大赛三等奖、第八届丁玲文学奖诗歌类二等奖、《人民文学》全国散文诗歌征文大赛二等奖等。

读唐益红的诗歌，心灵总是被她这种纯净的美打动，特别是读到关于她感情的诗章时，那种毫无掩讳的表达，那种感人肺腑的真情，让人感觉美是如此妙不可言。她引领着你奔向她所领悟到的美的境界，带你一同去看山看海，看世间风情，看人生百态。但每一片山水之间，每一幕场景之中，都充溢着她对美的向往和追求，以及对美的渴望和期待。

——雍 人

荣耀的背后闪着一道孤独

你听，远处有河水流动的声音

经过那座红色的九孔石桥

从这条路上走出

会不会直达那汹涌的波涛

衰草掩映着你的荒原小道

野花洁白 叶片青绿

一只蝴蝶停在一堵残墙的墙基上

翅膀轻轻扇动着这个午后的浓荫

在直射的阳光里

一个灰色的老人在沉默

他仅此的恍惚

转眼就交给了青山背后猎猎的秋风

山坡后有密密麻麻的油茶林

夕阳下橘黄的影子在时光里行走

席水而居的人们伟岸庄重

江心如此广阔静流

还有什么遗忘值得缅怀

在群山围抱的黑胡子冲

我看见荣耀背后

闪着一道孤独

说话的云

经过佘市桥的时候

寂静的阴影铺开了古镇的街面

一辆马车盛载着时光缓缓远去

一朵云用向着太阳的一面向着村庄

却用被露水侵蚀的那面护着时间

在村庄深处 一地的瓦砾碎片

一层层孤独叠起满园的葱郁

一棵古老的枫树在风中褪下了金色的荣耀

在大路的拐角暗红的艾蒿正在焚烧

收割过后的原野上 无数的稻草堆燃向了

天空

此刻，村庄是安详的

但我知道

我所熟知的一朵云

已经开始说话

它在意的是

雨滴落下的声音

在青山的脚下

在青山的脚下

总有一种遥远而亲切的记忆

阳光太猛 走远了的人回头

一路奔跑直达一个方向

故乡在那些奔流而去的清晰里

在田畴交错的林荫深处

给我青山的脚下

那些从树冠上筛落下来的橘黄

给我青山脚下一间阔达的天井

古老的木格窗棂洒满光线

给我青山脚下黑瓦粉墙的老屋里

亲人赶集归屋的脚步声

就还给了我整座青山的回忆

此刻 炉火刚刚燃起

在黑胡子冲

蜂群一一归巢

稻穗停住了疲惫的微笑

在青山的脚下

安然稳睡

清澈宛转的波光

她在金色中转动着清澈的波光

在密集的水草里摇晃着明亮的光线

远处有湖网纵横 近处有菱茭莲荷

一派微微起伏的稻香

正安详地行走在秋天的大地上

落日下她仅有一阵小小的恍惚

一面黄铜的大锣在平缓处缓缓敲响

风停在那一片深红色的沙质岩石上

那是唯一挥之不去的恸哭

在道澧流经的地方

慢慢散开

一条河流也无法描摹她内心的清澈

在静水长流的岸边 她张开了手指

身姿趔趄像水中一个婉转明眸的眼神

草绿山坡

它们都在悄悄说着白发

说着离它们不远的春光

说到远处的天空就在

紫云英试着张口呼吸的大地

说到脚下的露珠 飞鸟的守护

说到天空与大地的距离时

却发现满眼都是静止的弧度

沿着圆润的青山

犍牛的角划过来一道沉默的弧线

白鹭停歇在离它最近的山坡

这一刻大地也失去了轻盈的体态

这欲言又止的青草

在尘土与石缝间睁开了眼睛

流露出低低的赞美

香 樟

香樟们

是一群不说话的哑巴

看见她们扭动腰肢

就好像看见了

一个又一个会飞的词

和一群又一群鬼在眨眼睛

她们诡异、背阴、捂着嘴

沉默地在人世间跑来跑去

穿过一条又一条偏僻的小巷

在百里之内的城东

谁都能迎面撞上这一群失声的女人

在三月阳春里摇曳着宽大的衣袖

她们在南方的春天里

用浅色的手掌摸索天空

叹着气始终沉默不语

她们在空旷的夜里走路

并像怨妇一样学会了认命

新鲜、青涩、浅黄里剔除了孤绝

剩下的，是清苦的自由

成为妖，成为空中的精灵

成为与风相对的无形

让内心有愧的人无处可躲

在缓慢中打开缓慢

她能嗅出这深山之中的气味

红心乌梅七颗 栀子花一朵

如果赶得及

她甚至能抓得住倒伏过来的蒿草

把从你那里吹来的风抱住

那里有一棵古树隐逸于陈年的村落

那里的河流、石桥在时光的停顿里张望

六月的饱满里需有漫天的欢颜

这一个孤单的人

躲在木质的雕花窗里看人群散去的黄昏

她能否得到平静、安宁？

在临武 想开花的植物都已开过

不想开花的植物悄悄把果实埋在脚下

只有它们知道

她在缓慢中打开了缓慢

纸上行走

我要借水汽蔓延的九万里晨光

说出美——

一个女子生命中的三千流水飞逝

借她衣襟上那朵洁白的栀子花

说出爱——

那些浓郁 那些跃跃欲试

在融入明亮的地方抵达十万亩波光闪烁

一壶缓慢的沸腾啊

与你隔着一层薄薄的天空

来吧，把这一生的雨水都交付大地

纸上行走 并不需携带锋利的兵器

我只随身一把细密的梳子

在黑夜里狠心地打量这些过往时光

梳落连绵不断地叹息，吹掉希望的浮屑

然后猛地拔出这骨缝里的寒、生命里的痛

你在深埋火焰的地方制造梦境

我在制造梦境的地方深埋火焰

我们相视一笑 同时用完成完成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