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卢汉认为人类社会经历了“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三种社会形态。
在口语传播时代,人们处于部落化的状态,由于条件的限制,交流更多地局限在语言符号的层面,语言本身的局限性,只能使信息在小范围内传播。文字的出现尤其是印刷技术的发展带来了视觉的延伸,一种线性的、逻辑的、阶层化、精英化的社会心理得以呈现,这是一个籍由印刷技术带来的知识中心而“去部落化”的时代。作为中枢神经延伸的电子媒介,让人们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去感知这个媒介所塑造的环境,它是“去中心”的,因而人类社会又开始“重新部落化”。
在麦克卢汉的观点提出几十年后,人们发现,“重新部落化”经由电视和网络技术的发展而演变为不争的现实。芸芸众生沉浸在无穷的网络链接中,在网络上形成自已的小部落,部落之间是平行的关系,无限延伸,没有中心。
通过广播、电视和电脑,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环球舞台,在这个世界里,空间和时间的差异已不复存在,这是一个“同步的、‘瞬息传播的世界”。美国学者乔尔·科特金在《全球族:新全球经济中的种族、宗教与文化认同》一书提出“全球族”的概念。他认为人类社会地域的联系正日趋淡化,宗教、族裔及其文化特性成为连接人类的纽带,强烈的族裔认同和共同依存的意识,使族群内部并没有失去自身基本凝聚力,对于族群精神遗产的需求再次为人们所重视,这种趋势也将塑造新的世纪。全球族的相互联系是与新技术的发展不无关系,“信息时代”的族群凝聚、族群交往也将以不同的形式展现出来。族群认同类网站展现出的新的族群认同,与传统社会少数民族地区的族群认同仅仅局限于与本支系习俗相似、语言相近或相同的认同相区别,网络促进了来自世界各地人们的联系,进而改变了人们的认知格局,伴随更为全面和丰富的信息形成新的“想象的共同体”,在原先族群认同的基础上,表现出新的多元层次的族群认同。
在《全球族》一书,同样看到麦克卢汉的身影。“对于许多文明的社会的人来讲,(全球族)这个趋势代表了一种向正宗的原始部族时代的回归。”与以往的移民浪潮不同,“新的散居者们是在麦克卢汉称之为‘听觉空间时代出现的,他们利用现代化的通讯与交通技术,保持着与家乡及其他部族领地之间的日常紧密的联系” 。可见,科特金对麦克卢汉理论的赞许。
麦克卢汉所述的“听觉空间”具体指什么呢?“是指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缘的空间”,即麦克卢汉所述的“部落化”的空间。网络上就有以“部落”命名的空间:三苗网论坛“议榔坪”、“游方坡”等带有浓厚部族气息名词的使用也绝非偶然,恰如其分地说明网友对部落文化的认同。正如麦克卢汉相关“冷”(cool)的描述,“俚语是正在变化的感知结构的直接指数”,人们的观念正在发生巨大的结构变化。这个空间是有机的、不可分割的、是通过各种感官同步互动而感觉到的。电力时代抹杀了时空的意义,我们即可以看见远隔万里的人们、也可以听见多年以前的声音,过去或是未来,遥远的或是眼前的混为一团。
何道宽指出,《麦克卢汉精粹》第三部“口传的麦克卢汉”最接近作者思想的精髓,麦克卢汉的许多发现常常是在谈兴最浓的时候作出,他“总是在‘充电最足的聊天时取得‘突破” 。《理解媒介》一书,尽管沿用古登堡时期的印刷术来阐明他的主要观点,但他的行文方式却是跳跃的、带着艺术气息的。麦克卢汉始终认为,只有艺术家才能敏锐地感知媒介与人的关系,艺术家“‘感觉到新媒介使人发生的变化,认识到未来就是目前,并通过先锋的艺术作品向人们发出‘环境警报”。表面上看网友的交流多是以文字的形式表现,然而实质上更像是口语传播的形态,这与部落社会首要交流手段是类似的。网络还实现了语音聊天,例如苗族网友建立了清水江苗族文化等YY语音群,在网络上交流传播传统苗族歌曲和其它信息。网络社会成了一个具有部落深度和共鸣的社会。
麦克卢汉的声觉观念,肯定了他在视觉空间上的立场,声觉世界是一个音乐神话的世界和全身心浸染其间的世界。德国著名哲学家沃尔夫冈·韦尔施曾指出,“人类和我们星球的继续存在,只有当我们的文化将来以听觉为基本模式,方有希望,因为在技术化的现代社会中,视觉的一统天下正将我们无从逃避地赶向灾难。 ”韦尔施认为,对麦克卢汉等人来说,从视觉文化到听觉文化的转移早就发生了。听觉文化将加深我们对他人和自然的关怀,网状的思想形式是我们未来所需要的。电子媒介塑造的“全球村是一个丰富的、富有创造性的混合体。这里有更多的余地,让人们发挥富有创造力的多样性”,同样,电力技术锻造的全球村,将“激发出更多非连续性、多样性和区别性……实际上,全球村必然要产生最大限度的不同意见和富有创造性的对话” 。这样一个丰富多彩、充满创造力、重新部落化的社会也将比同质化、大规模的都市社会要略胜一筹,它将是一个充满理解、共生、接纳、开放、包容的世界。麦克卢汉认为,电力媒介构成的文化、价值和态度与以往的环境不同,电子信息运动的瞬间性质使人类进入多样化的部落生存的新型状态,而原来分割的视觉文化和新型整合的电子文化给人造成很大的精神创伤,造成了身份认同的危机,造成了自我的空心化。
(作者简介:贾海峰(1987-),汉,男,陕西延安人,贵州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新闻社会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