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苏里战舰上的秘密

与夫日本国所支配下一切军队，

悉对联合国无条件投降

1945年9月1日晚，麦克阿瑟在横滨的盟军指挥部主持召开了受降仪式预备会议，探讨第二天仪式的流程问题。由于中国最先抗击日本侵略且奋战时间最长，所以九国代表入场的次序将以中国为首，然后依次是美国、苏联、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荷兰和新西兰。苏联代表普尔卡耶夫提出，应在密苏里号上，升起所有对日本作战国的国旗。但麦克阿瑟不以为然地说：“就让美利坚合众国的国旗作总代表吧，她有这个资格！不是吗？”仪式还没开始，狂妄的麦克阿瑟就给苏联代表来了个下马威。这个小插曲绝非是空虚来风，在整个受降仪式的背后，每一个细节都含着博弈，每一项条款都藏着秘密。

9月2日，密苏里号战列舰稳稳地停泊在东京湾。这里将举行日本向同盟国投降的签字仪式。九国代表和两百多名记者，将亲眼目睹所谓的帝国低下头，在投降书上签字。

在签字仪式上的投降书共两份，内容一样，包装不同。为了羞辱日本人，麦克阿瑟特意让人将同盟国的版本做成皮面的精装版，而日本的版本只是用帆布草草包了个黑皮儿。

这两版投降书，同盟国的版本现在存档于美国国家档案馆。日本的版本存档于江户东京博物馆。本文采用的译文是当年国民政府公布的译版，这份译版目前保存在第二历史档案馆《国民政府国防部二厅档案》中。第二项条款，是这样写的：余等兹布告，无论日本帝国大本营，及任何地方所有之日本国军队，与夫日本国所支配下一切军队，悉对联合国无条件投降。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这里也确实是白纸黑字儿，明确地写了“unconditional surrender 无条件投降”。但是，这句话的主语，是日本国军队，而不是日本国。下面所有的条款，也都没有提到，“日本”无条件投降。

国家投降和军队投降自是不一样，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措辞呢？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日本是美国二战后，

在亚洲地区战略部署的重中之重

1945年7月17日～7月26日，波茨坦会议召开。会议期间，中美英苏四国讨论了结束对日作战的条件和有关对日本战后处置的方针。《波茨坦公告》是在美国起草，由杜鲁门带至波茨坦会议的。当时，斯大林也参加了会议，但由于苏联尚且没有对日作战，所以苏联没有参加《波茨坦公告》的发布。但是，斯大林承诺，将在苏联对日作战后加入该公告。

中、英、美、苏四方中，唯一对公告内容有意见的，就是当时没有出席波茨坦会议的蒋介石。他提议，在公告中，将中国国民政府主席和英国首相的位置调换，把他放在前面。理由是：这样对他在国内有利。杜鲁门、斯大林和丘吉尔都同意了这项提议。但会后，斯大林立即找到了杜鲁门。据杜鲁门回忆录记载，斯大林想要确认雅尔塔协定中的条款，是否可以兑现，因为该协定是罗斯福在总统任期内签订的。1945年2月，苏美英三国在雅尔塔签署秘密协定，其中苏联承诺，苏军将在德国投降后的2～3个月内对日作战。交换条件却是“外蒙古现状须予维持。千岛群岛，库页岛南部及其邻近的一切岛屿均交与苏联；维护苏联在大连商港的优先权益；恢复旅顺港口苏海军基地租借权和设立中苏公司，共同合办铁路”等严重侵犯中国权益的条款。

波茨坦会议中，美苏再次确认了雅尔塔协定，杜鲁门承诺“暂不会公开苏联对日作战部署”。而斯大林则表示“期待着尽快分享对日本的实际占领”。1945年8月8日晚，苏联对日宣战。第二天，美国投下第二颗原子弹。第三天，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

迅速结束对日作战，美苏似乎配合的很好。但是，考虑到日本是美国二战后，在亚洲地区战略部署的重中之重，杜鲁门早就对斯大林有所防备。

1945年5月8日德国投降后，杜鲁门就立即命令美国情报大王艾伦·杜勒斯将这样的内容透露给日本：只要日本武装部队立即无条件投降，美国可以保留天皇为国家元首。提出这一条件，答应对天皇网开一面，杜鲁门有两点考虑。一是加速日本投降。因为当时在战场上，日本还有500万军国主义分子在战斗，一旦天皇受到威胁，恐怕所有人，都要以命相搏。美国在战争中使用原子弹，就是为了减少伤亡。杜鲁门不希望胜利在即，得不偿失。另一方面，杜鲁门更不希望，胜利之时，留有后患。他一向反感苏联，提倡遏制共产主义。1947年，他甚至提出标志着美苏冷战开始的“杜鲁门主义”。但在1945年，考虑到美国的利益，杜鲁门还是决定延续罗斯福的路线，积极争取苏联对日作战。但是斯大林对外蒙和北方四岛的讨价还价，让杜鲁门十分担心，担心苏联在占领日本之时，会再次“过度分享胜利成果”。

1945年8月10日，日本天皇裕仁下令日本外务省发送求降电文，一份通过瑞典，转交给英国和苏联，一份通过瑞士使馆，转交给中国和美国。求降电文的末尾写道：日本政府理解到波茨坦宣言中，并不包括任何不利于天皇陛下作为统治者的要求。日本衷心希望，这一理解是有保证的，并渴望迅速得到对这一努力的明确表示。第二天，美国总统杜鲁门代表同盟国，给出了这样的回复，对于天皇的问题，日本政府的最终体制，要根据波茨坦公告的要求，由日本人民自愿表决建立。 这个回复，看似斩钉截铁，实则模棱两可。日本能否保留天皇？杜鲁门的回答，既不是yes也不是no。

但最终的答案，还是在9月2日投降书中体现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份投降书中，主语使用的是“日本军队”而非“日本”的原因。8月14日，杜鲁门发布了《第一号命令》，划分盟国的各受降区域。其中日本本土以及邻近各岛屿、北纬38度以南的朝鲜、琉球群岛和菲律宾群岛的日本军队，要全部向美国投降。同时，在投降书中，美国还加入了这样一条：天皇及日本政府统治国家之权限……，置于为联合国最高司令官之限制下。苏联提议，这个最高司令的职位由美、苏双方派人共同担任。但立刻遭到美国的断然拒绝。

应当勇敢地承认过错并忏悔

在签字仪式当天，中国代表，国民革命军陆军一级上将，爱国将领徐永昌给在场的各国代表和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签完字之后，徐永昌静默了许久说到：“今天是要大家反省的一天！今天每一个在这里有代表的国家，应回想一下过去。假如他的良心告诉他有过错误，他就应当勇敢地承认过错并忏悔！”

签字仪式结束时，时间刚好是9月2日上午9点18分。“九一八”，在场许多人对徐永昌说，这种巧合就是天意。仪式结束后，立刻有记者围上来，问他此刻的感受，并问他为什么说出“承认过错并忏悔”这句话？当时的徐永昌笑而不答。

直到1950年，徐永昌才公开作出这样的解释：“我觉得今天除了庆幸之外，还应当有所忏悔。因为这次大战，实导源于十四年前所谓九一八的日本侵华。说到日本侵华，自前清同治末年起，已经七十余年，在这长久的时期中，我们的国家未能作到自固吾圉的必要措拖，这是我们应该忏悔的！”“九一八侵略开始，在当时国际联盟，本可发生作用，使日本有所忌惮；乃主持国联的一二强国，未能认清事理，把握时机，对侵略者加以有效的制裁，反处处予以不应当的迁就……这是不是国联列强应当忏悔的呢？”

（根据北京电视台《档案》栏目“密苏里战舰上的秘密”整理，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