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角的诗(七首)

蓝角

落 叶

落叶

如铜钟。

冰凉的圆形。三角形

欲说又止的多边形状。

垂老的环卫女工 捡起

其中腐烂的一枚。

她在猜想一个人的暮年

是否就在昨天。

在农学院林荫道的拐角

她默默看着四五张年轻的脸。

哭着要奶喝的婴儿的脸。

发黑的轮椅上不愿说话将军的脸。

他们都是波澜不惊的深秋

或者说。他们

不过是季节里一枚枚不同的树叶。

她不想再听见任何声音。

落叶

如铜钟。

母 亲

月光淌满井台四周

打水的人朝井架走去 她天天如此

露珠的花开在发上

淡淡的咳嗽 唤醒井里的水花

打水的人将水倒进缸里

夜色静静翻过山峦

打水的人将水煮沸倒进杯中

一次次递近我的嘴边

我凝视杯里的井水

窗帘上的月光漫过水杯

打水的人惦记我的疾病

她向井台走去 腰系蓝色的围裙

晨 景

天亮了

拉萨河也亮了

那些鸟儿

那些花儿

那些只有一个方向的

风儿

还有那个

不认识你的喇嘛

把手放进河里

又拿了上来

这么早

他对着清水不停的咳嗽

他要把自己咳到

十年之前

就在河的对面

你听不到

半点声音

梅 山

梅山。一个小镇的名字

我说的是金寨县的梅山镇。

亮闪闪的小河 围着它细小的脖颈

不知道名字的父亲

现在也成为小河的一部分

我说的是那个吐着白沫的浪花

无声。收敛。仿佛简短的一生

就这样没了。那么突然

却曾经和我们一样反复激荡。

我说的是2007年的年末

没有雪。听不到孩子的喊叫

一个人躺在梅山的山顶上。

他独自吸吮着永远的安静

再不咳嗽。像少年时我初来梅山

小雨细微 春风入怀

那一口憋着不放的清凉的惊喜

焦岗湖

躲在四月二十七日后面的焦岗湖

和村子里的流水

有着不同的颜色

采摘桃子的女人

身上留着昨晚丈夫的噬痕

——那个吸水烟的男人

就在池塘的斜对面

吊二郎当 眉头紧锁

（手里的鱼嘴喷着浓重的酒气）

他看着她 象什么也没有看见

十二年前

他也这样看着她

与今天未看见的没有区别

“多少年了，我的天！”

她叹了口气

目光在他们的碰撞处 摔成三节

村子里的流水调转着方向

一群羊闯入渐重的暮色

四月二十七日焦岗湖放下劳累的身体

山峦空洞 慢慢变黑

和昨天相同的气味重新在涂抹

一条条小蛇 躲回故乡

它们被找到了簇新的胃腺

槐 树

半身不遂的爷爷。

临终某天

突然回光返照。

他从躺椅上站起来

在屋子后院

栽下一棵槐树。

我家后院有无数的槐树。

我知道数不清的槐树

现在只是一棵。

我在秋天

看着这一棵槐树。

我在秋天

看着一棵不再说话的槐树。

初 雪

偷吃瓦砾纹理的是哪一张嘴

轻巧巧的。忘记既定的物理和定律

一遍遍粉刷的是谁家的名姓

还有三二狗叫 五六声鸡鸣

在屋檐之下 那些等候过年的人

像大雪一样 慢慢落进北方的冬日

门口的奶奶 已站立很久

她在喊：快来呀，李家的孩子就要生了

她不停地喊 并且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雪越下越厚 麻雀为了争食

开始又一轮吵闹 新的一天生长在雪里

万物的春节——就这么近了

责任编辑⊙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