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裸体女人

2012-04-29 05:27徐源
山花 2012年2期
关键词:表姐包子爸爸妈妈

徐源

我看见范燕燕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拿着香皂和毛巾,就拦住她,嬉皮笑脸地问:

“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与你有什么关系!”范燕燕瞪了我一眼,昂着头高傲地往前走了。我看见她扎得高高的马尾辫子,像山羊一翘一翘的胡子,就忍不住笑了。

范燕燕听到我的笑声,回过头来,气得脸红筋胀。我断定她此刻全身已长满鸡皮疙瘩。我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像泥鳅一样趁机溜了。

我家挨着范燕燕家,但范燕燕从不和我玩,一看见我,就像我去年欠了她几百块钱不还似的。范燕燕说,你不知道今年金融危机,物价上涨,人民币贬值了。看来,我和范燕燕的深仇大恨,日积月累,终要酝酿成某次世界大战的一处伏笔。

范燕燕家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知道,范燕燕在洗澡了。据我长时间的细心观察和精密分析得出的结论,每到周六,范燕燕就要洗澡。

范燕燕洗澡本来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一次,我到院角的树上去捅鸟窝,要怨就怨那棵树长在她家窗前,要怨就怨她没有拉上窗帘。我坐在树丫上,认真地看着她像剥煮熟的鸡蛋一样,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剥开,最后露出雪白的蛋白。我摸着我的第三颗纽扣说,她的身子远比蛋白还要好几百倍,这是我所看到的最美好的事物了。当时,我在心里向这棵树发誓,我不是有意偷看她的,否则,它就把我摔在地上。

范燕燕看到了我,杀猪一般地尖叫起来。我从树上做自由落体运动,之后,就在外力的作用下向医院做平行直线运动。这件事只有范燕燕一个人知道,我在心里暗暗喜庆。范燕燕说,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我抿着嘴巴把笑声悄悄敷在牙齿上。

以后,每到周六,我就呆望着那拉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在大脑里幻想着范燕燕洗澡时的情境。

从懂事到现在,范燕燕一小笔一小笔地记我的账,连我捏死一只蚂蚁她也不肯放过。一天她骄傲自满地对我说,笔记本快写完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该不会是要拿到军事法庭去对我进行指证吧!

不过,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参加国民党,她又奈我何?

我向来不耍地头蛇,在这里先申明,我不是街头小混混、市井小流氓。我今年11岁,是A城第三小学五年级的一名学生,我的胸前佩戴着红领巾,你看它有多鲜艳,我就有多文明。

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或者为了标榜我自己,我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终于写出了一句自己的名言:我憎恨那些高举着文明的旗帜做苟且之事的人,我更深恶痛绝那些颠倒黑白把文明践踏在脚底板的人。我把它抄在作文本上,老师看了,说好,实在太好了!周小星,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

范燕燕打着干咳,老师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阴阳怪气地说,是脚趾头发高烧了。

从一年级到现在,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所以,你不用怀疑我的能力;从一年级到现在,每年“六一”儿童节表彰大会,我都是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所以,你不用怀疑我的品德。

但是范燕燕却不这样认为,她总说我老谋深算,很阴险,而且道德素质极其低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在她的眼里好像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动机。

一个夏天的下午,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穿着裙子来上课,语文老师走到我的面前,我的笔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腰去捡笔,范燕燕说我是有意的。但我敢赌咒,我什么也没看见,那只不过是一片茫茫的黑,就像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一样。

范燕燕说这是病句。

我说不管它病不病,不信天黑你抬头看看就知道了。

兵来将挡,将来炮挡。范燕燕的每一次攻击,在我智慧的周旋下,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说范燕燕,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春天为什么美丽?她摇了摇头,傻乎乎地看着我,我咽了一下口水,一本正经地说,春天美丽是因为它毫不羞涩地把它的美丽呈现给了我们。

范燕燕摇了摇头,我想她这辈子也许是明白不了这个道理。

嗯!这个傻蛋。

四季之中,我最喜欢夏天了,因为夏天还原了所有美丽的事物。天蓝得一尘不染,小树也长茂盛了,风儿想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吹。我背着书包,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在楚楚动人的阳光中,女孩子们穿着蝉翼一样的时装,向这座小城彰显着她们最具魅力的曲线。

范燕燕说,你具备了一个画家的眼力,也具备了一个流氓的心理。

我对范燕燕扭了一下鼻头,我才不做什么画家呢。

反正范燕燕损我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多损一两回也坏不了什么大事。

我等范燕燕走远了,才慢慢移动着脚步,经过天津包子店,我还得在那儿停留一小片刻。这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包子店的阿姨,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蛋和电视里的明星差不多,周围的人们都叫她“包子西施”。“包子西施”一笑,就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她总穿着一件白色大褂,让人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七仙女。

“包子西施”看见了我,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又来买包子了。

我不说话,点了点头,递给她五毛钱。

她递给我一个包子,我触到了她细腻的肌肤,心里不禁痒了一下,接着升起了一种甜蜜。

我每天给“包子西施”五毛钱,她每天给我一个包子。有时,当我把包子给范燕燕时,就绅士般地说,我请客。范燕燕拿了我的包子,居然说,其实你也不全坏。

这个秘密一直延续了一个多月。一天,我站在包子店的门口,看着“包子西施”正往蒸笼里上包子,她的屁股很圆,像是吹胀了的气球一样。“包子西施”穿着低胸的T恤,让我很容易就发现了她那深深的乳沟,那一定很柔软,比长满星星花的草地还让人神往。我想,天堂也许就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通往它的小路。

“包子西施”看见了我,生气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你的……我用手摸了摸胸脯。

“包子西施”一下子把脸沉了下来,这变脸的技艺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她骂我小流氓。

除了范燕燕外,还没人这样骂过我。我很生气,说,有什么稀罕的,不就是两个肉包子吗,改天我也长两个给你看。

她不骂了,反而笑了。但我此刻对她身上的审美点已失去了兴趣,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就不能看她的乳房呢?就比如说她面前的那口锅,上面长着油渍污垢,丑态百出,却光明正大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好像正对着我大喊,欢迎来看!欢迎来看!不收费,不违法,合乎伦理,合乎道德。

在科学课上,老师说,要相信唯物论。我想我是看透了,唯心的上帝之所以不存在,是因为它总把美好的东西隐藏!

“包子西施”问我还要不要包子,我努力把钱塞在裤兜里,失望地说,我今天没钱。

没想到,这一切,又让站在不远处的范燕燕看到了,我想她晚上回去,一定又把它记在了笔记本上。

从此,放学回家,我就绕着道走,我不再经过天津包子店了。

范燕燕用这事要挟我,说今年班上选三好学生,不准我和她竞争,否则她要让我上头版头条新闻,像秦桧一样遗臭万年。

我说,这与秦桧有什么关系,一个死在古代的人,你也把他拉出来帮忙,他是你的什么亲什么戚?

范燕燕说,要是我把你的罪状每天公布一条,

可能也够公布一两年了,不信,你试试看。

我低下头,像一根被太阳晒枯萎的黄瓜一样。

我信,我当然信。只要十个人说你是错的,你就是错的,你也不要去辩驳所谓越描越黑,越辩驳你就越错得多,越辩驳,就越提高由错误通往犯罪的速度,最后你将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范燕燕说,你甭拿这些狗屁道理来蒙人。

我说,我明天就给先驱写信,让先驱来证明我是无辜的。

范燕燕说,先驱?先驱在哪儿?无辜的人还没来到这个世上呢。

我相信,先驱一直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晚上,我给先驱写信了,我把它写在日记本上,但我不知道先驱的地址,也没有联系电话,所以就暂且放着。信很短,内容如下:亲爱的先生:

您好!

范燕燕说我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但您是知道的,我一向很乖,我只不过喜欢看看那像春天一样美好的事物而已。我知道您是允许我们这样做的,但人们都违背了您的旨意。我现在很苦恼,也很孤独,您愿意和我交个朋友吗?

A城第三小学五(5)班周小星

2010-5-11

我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想许许多多的事,许许多多的事其实只是一件事,我幻想着那些包裹在衣服之内的像玉一样光洁的身子。我想悠闲地坐在阳光中,安详地看着她们,她们身体的结构,她们身体的色彩,和她们内心那一滩清澈明净的水。

我的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这让我有点害怕。我想我也许是中邪了,正在误入歧途,我将在一条未知的小路上,像一只徘徊的羔羊,眼里充满迷茫。但是,神圣的火焰在烧着我,我将涅槃而出,从我的身体内诞生出一颗高尚的灵魂,它正努力走向黎明。

范燕燕说,你这样说,其实是在找借口,是在往自己肮脏的脸上涂石灰。

我说,那么我就直说了,我就是想看裸体的女人,我卑鄙我下流我无耻,又怎样?

当愿望变成欲望之后,机会就会光顾那些执著的人。一个周六,我的一位表姐来我家,她比我大七岁,正在念高中,她从另一个城市赶来这儿,一路风尘仆仆好像专门为我的审美欲望而来。

爸爸妈妈吃了饭就去邻居家打麻将了,我很乐意地为她热了洗澡水。她把洗手间的门关上,我在心里窃笑,因为我已把那塞住缝隙的毛巾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的表姐身材微胖,从上到下一样粗,平时她站在我的面前,我对她没抱多大的幻想。现在,我的表姐在洗手间里,慢慢脱去了她的上衣,我看见她的两个乳房像两只小鸟一样安静地睡在胸罩里。我的表姐解下了胸罩,两颗红红的小乳头像两只神秘的眼睛。我表姐的乳房很好,胀鼓鼓的,又像是两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它的那种芳香,只有最纯洁的人才能闻得到。

我的表姐接着脱去了裤子,露出了一个粉红色的三角衩,三角衩很薄,我能清楚地看见它里面包裹着的黑黑的毛。我很惊奇,我一直认为那个地方像操场一样平整,没想到却是一片麦地。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面,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上面什么也没有生长。我想,要是沙漠上能有一点儿绿洲,就好了。

表姐赤裸裸地站在洗手间里,身子呈s形,就像那些在田间山野自然流淌着的溪流一样,比人工修筑的直线大堤美多了。我不知道,表姐为什么一穿上衣服,就变成了一根笔直的木桩,她好像是在有意掩饰她那最令人心动的美,为什么呢?我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水在表姐的身上自由地亲吻着,没有人发现过水的心跳,但我此时发现了,它存在着,而且是那么的微妙。

表姐洗澡出来,我对她说,你真漂亮。

表姐用手指头敲了我的头一下,说,小鬼,你懂什么。

我说,我比你还懂。

表姐说,那你说说,我哪点儿漂亮了?

话跑到了我的喉咙边,就突然卡住了,我呆呆地看着她,诡异地笑了笑。

表姐说,讲不出来了吧!人小鬼大。

这次偷窥成功,让我对女人黄金般的身子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据我对实验现象目不转睛的观察,我总结了此次实验的结论:万物之美集于此。

我遇着范燕燕,骄傲地对她说,我有一项特异功能。

范燕燕说,什么特异功能。

我说,我能看穿物体。

她蔑视地笑了笑,说,你就吹吧!明天就要上税了。

我懒得去理范燕燕,我站在路边,看着那些从我面前经过的女人,我用目光一层一层地剥开她们的衣服,我看见她们赤裸的身子闪着幸福的光,像一轮轮被镀上了金子的弯月。我看见她们的乳房在空中舞蹈,她们修长的大腿和丰满的屁股上蠕动着多少温暖的春天。

我以前曾去青少年宫,看过很多雕塑展,我觉得,没有一件艺术品比女人的身子更精妙绝伦了。是的,没有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能与大自然媲美。

我对范燕燕说,只要你愿意,这条大街就是一个精美的大展厅;只要你愿意,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精美的大展厅;只要你愿意,你就会得到美的享受;只要你愿意,你就会得到心灵上的升华。

范燕燕说,想不到你还会写诗。

我把书包往背上一甩,留下莫名其妙的她,走了。

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想不到,我最终还是栽在了范燕燕的手里。

范燕燕坐在我前排,在课堂上,我与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的同桌打翻了墨水瓶,洒在了她的衣服上,人家都承认了,她偏说是我弄的。

我的同桌就立马翻供了,理直气壮地指着我说,就是你弄的。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把我叫了起来,让我向范燕燕道歉,还说,回去你用漂白粉帮她把衣服洗了。

我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我说,不是我弄的,我凭什么向她道歉,还要帮她洗衣服,想得美。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生气了,说,两个同学都说是你弄的,你还不诚实?

我指着我的同桌说,是他弄的,与我没有关系。

我的同桌说,老师,是他弄的,我有证据。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的同桌指着我说,他在看脏书。

我不知道我看书与打翻墨水瓶有什么内在联系,这要不是牵强附会,就是想以一个“莫须有”把我扣死。我意识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它的复杂性让我颤抖了一下。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走到我的面前,我的阿谀奉承的同桌急功近利地从我的语文书下抢出了所谓的脏书。这是我前几天在一个旧书摊上买的一本画册——《人体艺术》,这是一本摄影集,上面的人物多为女人,尽是裸体,有几张连生殖器也毫不保留地展露出来,给人一种古朴之美,让我不禁震撼。而我恰巧翻阅到这儿。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拿到书,脸一下子就红了,好像是镜头一下子从雪白的李花切换到粉红的桃花。她急忙把书夹在教案里,速度之快,好比专业魔术师一样。

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怯生生地说,这个学期我在一个美术培训班学素描。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都坐下,这件事下课再处理。

这堂课最后的十多分钟,我就像在监狱里待了十多年一样。但是,我比牢犯还可怜,他们都是被定了罪的有身份的人,而我,还在等待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宣判。

下课后,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没有把我叫到办

公室,这让我的心里更加恐慌。

第二节课后,我的家长就来了,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他们怕老师,比怕大官小爷还强十倍。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没说什么,她让我背着书包,我的家长就像两位英武的警察一样,把我押出了学校的大门。

我的爸爸很生气,他在家里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扇我,我敢保证,如果我再顶一下嘴,他准气得爆炸。

我的妈妈翘着二郎腿,她的心里现在显然平静了许多,她手里点着一支香烟,猛烈地吸着,好像在观看一场免费的戏剧。但是,现在,该轮到她粉墨登场了,她揪着我的耳朵叶子,我在心里祈祷着,我不想做猪八戒,她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像长江之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最后,她累了,又回到沙发上,叹着一个比一个长的气。

第一次宣判的结果算是出来了,爸爸妈妈罚我晚上不准吃饭。

第二天,爸爸妈妈带着我来到学校,他们给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说了许多好话。我还从没见他们这样低三下四过,如果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鼻子里再不哼一声,他们有可能就要下跪了。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像水牛叫一样。

我的第二次宣判结果也跟着出来了,当一个周的值日生、抄小学生守则十遍、写一篇检讨书、写一篇保证书,我的座位由贵宾席跳到了教室的最后一个角落,我现在像是那些没买票偷站在围墙上看演戏的人了。

可事情还没结束,受害人还没得到合理的赔偿,还没有人向范燕燕道歉,还没有人给范燕燕洗衣服呢。

范燕燕说,我不要你道歉了,你给我把衣服洗干净就行了。

我说,不是我弄的,我就不洗。

我不知道范燕燕为什么死盯着我不放,我又不是一个香饽饽。也许她认为,即使是我的同桌弄的,我也是后面的主谋,罪魁祸首还是我,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她眼里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动机。范燕燕已经恨我入骨了。

范燕燕说,你不洗,就走着瞧吧!

那天课堂上的事,全班只有我的前任同桌知道我看的是什么书。由于他污蔑我,我恨他;由于我恨他,他就恨我;由于他恨我,就把事情的真相说给了其他同学听,而且还添油加醋,把我说得像一张垃圾池里的废纸。

女同学们见了我,就像见了狼一样,眼里藏匿着无比的恐慌。男同学们见了我,就像看见本,拉登一样。连总爱欺负我的范燕燕也故意躲着我,上课时我举手老师也不再理我了。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觉得很荒唐,我不就是看看裸体女人吗,又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就算大家都把我抛弃了,就算这个世界也把我抛弃了,就能证明我是错误的了吗?

我在他们的面前是如此的肮脏,但我自负地认为,我的内心却是纯洁的。

这段时间,让我深深地感悟到:肮脏的人总喜欢用肮脏去看待美好的事物。这句话是我冥思苦想了几天几夜,一字一字攒起来的,可以说是字字珠玑,我把它写在我的日记本上。

我在学校里,继承了中国书生的优良传统,继续潦倒着。

由于我一直坚持不给范燕燕洗衣服,还骂她是没有尾巴的狐狸精,范燕燕就把她那本收集了好几年的证据本交给了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把那笔记本像研究高端科技一样研究了好几天,最后,她像移交奥运圣火一样庄严地把笔记本移交到我爸爸妈妈的手里。

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对我爸爸妈妈悲壮地说,要拯救这个孩子。

我在心里冷笑,简直是危言耸听,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用得着拯救这个词吗?

我的爸爸妈妈像捧着一本武功秘籍一样,熬更守夜地参悟着里面的玄机。他们从中梳理出了十多条认为是很有价值的招式,但他们无法破解,突发奇想要去请教武林高手。

我的爸爸妈妈把我带到某心理咨询服务中心,掌门人是一个老头儿,他看了我几眼,让我想起了街上那条流浪狗瞟我时的眼神,我倒要好好看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

我的爸爸妈妈把情况大体给他述说了一遍,他说,正常,问题不是太大,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掌门人招招手,就让我们走了。

这前前后后半个小时,他就只讲了一句话,而他这一句连傻瓜也会说的话就值200元钱。

我的爸爸一出门就开口大骂,当然,掌门人是不会听见的。我在心里落井下石,看看吧!你们兜里的钱跳了不是,这种小把戏,也能把你们给骗了。

我的妈妈说,什么狗屁专家,按他的说法,不是把孩子往坏处教吗?

经历了这些风波,今年的“六一”儿童节,我就与三好学生和优秀少先队员的荣誉称号八竿子打不到一边了。范燕燕顺利当上了三好学生,还进入了学校的少先队大队委,她把大队委的牌子别在胸前,从我的面前走过时,特意把手背了起来,一副老迂夫子的朽样。

我说,范小姐,今儿终于升官了。

范燕燕说,说话请放文明点,什么官不官的。

这也叫不文明,简直无可救药了。

我的作业做得越来越潦草了,我的成绩呈直线性地下滑了,这让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和爸爸妈妈大失所望。我感觉自己在学习上越来越虚弱了,我现在只能够背五十斤了,他们却硬要我背一百斤。

我很痛苦,但没有一个人理解我。

我在孤独的夜晚想到了先驱先生,我要给他写信,虽然没有他的地址,也没有联系电话,但我还是要写,我相信他能看到:亲爱的先生:

您好!

现在只有您是我的朋友了,我是一个很真实的孩子,而这个世界却戴着虚伪的面具在舞蹈。人人都在把无知和愚昧当做真理,而我却傻乎乎地说出了皇帝新装的真相,为什么大家都在指责我,我错了吗?我想您是知道答案的。

夜晚正一层一层地覆盖在我的身上,太可怕了,我想我现在已身在了一片茫茫的荆棘之中,您能伸出友好的手,帮帮您的朋友吗?

A城第三小学五(5)班周小星

2010-6-20

我和范燕燕大概前世是冤家,注定今生成了死对头。

放假前一周的星期四上午做完体操散队时,后面的几位同学你推我拉地争着要走在前面,由于力的传递作用,他们撞倒了我,我撞倒了范燕燕,范燕燕躺在地上,我躺在范燕燕的身上。

我的嘴唇紧贴着范燕燕的脖子,范燕燕的肌肤很细嫩,像水豆腐一样,范燕燕的身子也很香,我相信她的身体内一定藏匿着一个温暖的春天。

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范燕燕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范燕燕这次没有骂我,她一溜烟地跑进了老师的办公室。我想,不好了,要出大事了,像我这样一个有前科的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压在了范燕燕的身上,天要塌下来了。

我听见有些同学说,他又在耍流氓了。

还戴红领巾,真不知道脸红。

人家的脸皮比九层皮的树还厚呢。

我站在操场上,远远地看着老师办公室的窗户,透过明亮的玻璃,我看见范燕燕用袖口拭擦着眼睛,她哭了,我不知道她哭得有多伤心。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开始打电话了,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在给谁打电话。

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我想,我要赶在它之

前逃亡。我像一个亡国奴一样,带着无限的沮丧在一条冷漠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早上最后的两节课,我没有上,中午我也没回家吃饭。整个下午,我还在沿着那条莫名的大街,努力走下去,走下去。

我的爸爸妈妈是在晚上十一点多找到我的,那时我躺在一座大桥下的垃圾堆边,睡得正香。我不认为睡在垃圾堆里,我就是肮脏的,即使所有的人都误会了我,但我没误会我自己,这就够了。

我现在已远离城市的喧嚣,内心一片宁静。

我梦到先驱先生了,他已收到了我的信,他特意来看望我,他说,周小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向先驱先生诉说着我的遭遇,我很伤心,他却笑了,笑得很灿烂。他说,周小星,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只要你相信自己是一个好孩子就行。

我的爸爸把我摇醒,我的妈妈把我搂在怀里,哭得比梦中的我还伤心。

我看见,我爸爸妈妈的身后站着三位警察,警察的身后,站着一辆正气凛然的警车。我带着无比的恐慌和惧怕随着他们上了车,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公安局,或者监狱。

出乎我的意料,我被无罪释放,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我的爸爸妈妈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我欺辱范燕燕这件事,他们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我百般的殷勤,千般的呵护,万般的心疼。

我回到学校参加期末考试,我们漂亮的语文老师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范燕燕见了我,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我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但我知道这不是做梦,他们装出风平浪静的样子,心里也许早已波翻浪涌了。

考试结束后,我的爸爸妈妈把我带到了省城。据说,他们托朋友找到了一位最好的心理医生。我想,他们又要在同一个坑里栽倒第二次了。

我的爸爸把范燕燕记的那本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在医生的面前,我的妈妈还在喋喋不休地述说着我的光辉岁月。

医生说,你们平时做那事儿时被孩子发现过吗?

我的爸爸妈妈像两只听话的小羔羊,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医生说,这个孩子是一个很特别的案例,我要好好研究研究。

我对他们的谈话越来越乏味。最后,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接下来就不知道他们究竟还有什么阴谋了。

我伸了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我睡得很香。

开学了,我转到了一所新的学校,但我觉得,我应该去给范燕燕说一声“对不起”,毕竟压在她的身上,我也有责任。

范燕燕说,其实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只是你见了我不理我。

我说,难道你不认为我很坏吗?

范燕燕说,其实你也不全坏。

我笑了。

用范燕燕的话说,我还和她是朋友,只是冤家路窄的概率小了。每到周六,我不再看范燕燕家拉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不再在大脑里幻想范燕燕美丽的身子。我已经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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