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文
名作导读
《麦田里的守望者》1951年出版,是塞林格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使其一举成名。全书以出身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16岁中学生霍尔顿·考尔菲德的口吻叙述,塑造了美国当代文学中最早的反英雄形象之一。愤怒与焦虑是本书的两大主题,主人公的经历和思想在青少年中引起强烈共鸣,受到读者,特别是大中学生的疯狂追捧,主人公霍尔顿也成为美国战后“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
霍尔顿整日穿着风雨衣,反戴着猎帽,他对学校里的一切——老师、同学、功课、球赛等等,全都腻烦透了。他连续被三所学校开除,但他丝毫不感到难受。在和同学打了一架后,他深夜离开学校,回到纽约城,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依旧找不到精神归宿。霍尔顿大醉之后走出酒吧,被冻了个半死,他想到自己也许会因此患肺炎死去,永远见不着妹妹菲苾,决定冒险回家和她诀别。他向菲苾诉说了自己的苦闷和理想,最后决定放弃一切,去西部谋生,做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但是由于菲苾的介入而不得不终止这一个计划。
作者简介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Jerome David Salinger) 美国作家,1919年1月1日生于纽约。父亲是犹太进口商。他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被认为是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作品之一。2010年1月27日,塞林格在位于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家中去世,享年91岁。
我打算从我离开潘西中学那天讲起。潘西这学校在宾夕法尼亚州埃杰斯镇。你也许听说过。也许你至少看见过广告。他们差不多在一千份杂志上登了广告,总是一个了不起的小伙子骑着马在跳篱笆。好像在潘西除了比赛马球就没有事可做似的。
其实,我在学校附近连一匹马的影儿也没见过。在这幅跑马图底下,总是这样写着:“自从1888年起,我们就把孩子栽培成优秀的、有脑子的年轻人。”完全是骗人的鬼话。在潘西也像在别的学校一样,根本没栽培什么人才。而且在那里我也没见到任何优秀的、有脑子的人。也许有那么一两个,可他们很可能在进学校时候就是那样的人。
……
我忘了告诉你这件事。他们把我踢出了学校,过了圣诞假后不再要我回来,原因是我有四门功课不及格,又不肯好好用功。他们常常警告我,要我好好用功——特别是学期过了一半,我父母来校跟老绥摩谈过话以后——可我总是当耳边风。于是我就给开除了。他们在潘西常常开除学生。潘西在教育界声誉挺高。这倒是事实。
片段品读
主人公霍尔顿在一阵絮絮叨叨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开始讲述自己所经历的故事。前两段写的是对潘西中学的总体看法,后一段承认了自己被迫离开学校是因为成绩太差的事实。霍尔顿怀疑一切,包括他的学校,他用极不耐烦的口气指出了潘西中学的实际情况跟其对外宣传是有一定差距的,语言组织得很有逻辑性。“他们差不多在一千份杂志上登了广告”,类似这样的夸张手法全书还有很多,使小说中那种焦灼不安的基调深入人心。
二
在潘西,一到星期六晚上我们总是吃同样的菜。这应该算是道好菜,因为他们给你吃牛排。我愿意拿出一千块钱打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星期天总有不少学生家长来校,老绥摩大概认为每个学生的母亲都会问她们的宝贝儿子昨天晚饭吃些什么,他就会回答:“牛排。”多大的骗局。你应该看看那牛排的样子,全都又硬又干,连切都切不开。而且在吃牛排的晚上,总是给你有很多硬块的土豆泥,饭后点心也是苹果面包屑做的布丁,除了不懂事的低班小鬼和像阿克莱这类什么都吃的家伙以外,谁都不吃。
可是我们一出餐厅,不禁高兴起来。地上的积雪已有约摸三英寸厚,上面还在疯狂地下个不停。那景色真是美极了。我们立刻打起雪仗来,东奔西跑闹着玩。的确很孩子气,不过每个人都玩得挺痛快。
我没有约会,就跟我的朋友马尔·勃罗萨德——那个参加摔跤队的——商量定,打算搭公共汽车到埃杰斯镇去吃一客汉堡牛排,或者再看一场他妈的混账电影。我们两个谁也不想在学校里烂屁股坐整整一晚。我问马尔能不能让阿克莱跟我们一块儿去,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阿克莱在星期六晚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呆在自己房里,挤挤脸上的粉刺。马尔说能倒是能,不过他并不太感兴趣。他不怎么喜欢阿克莱。不管怎样,我们俩都各自回房收拾东西,我一边穿高统橡皮套鞋什么的,一边大声嚷嚷着问老阿克莱去不去看电影。他从淋浴室门帘听得见我说话,可是他并不马上回答。他就是那样一种人,问他什么事都不肯马上回答。最后他从混账门帘那儿过来了,站在淋浴台上,问我还有谁同去。他老是打听什么人去什么地方。我敢发誓,这家伙要是在哪儿沉了船,你把他救到一只他妈的船里,他甚至在跨上救生船之前都要打听是哪个在划船。
这是本书第5章的开篇部分,前一段依然在写潘西中学的种种令人不满之处,字里行间洋溢着不信任的情绪。第二段笔锋一转,写霍尔顿和同学是如何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活力四射地游戏。在这死气沉沉的学校里,也只有这单纯的游戏,能够让人如此投入,如此忘我。然而,学校终究是沉闷的,霍尔顿决定去镇上消遣消遣,“看一场他妈的混账电影”——据统计,全书共有237个“Goddamn”(该死)、58个“bastard”(混账)和6个“fuck”(他妈的),这些愤怒的脏话几乎成了本书的一个标签,很有效地表达出了主人公对社会、对青春的悲愤和厌恶。
片段品读
在潘西,一到星期六晚上我们总是吃同样的菜。这应该算是道好菜,因为他们给你吃牛排。我愿意拿出一千块钱打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星期天总有不少学生家长来校,老绥摩大概认为每个学生的母亲都会问她们的宝贝儿子昨天晚饭吃些什么,他就会回答:“牛排。”多大的骗局。你应该看看那牛排的样子,全都又硬又干,连切都切不开。而且在吃牛排的晚上,总是给你有很多硬块的土豆泥,饭后点心也是苹果面包屑做的布丁,除了不懂事的低班小鬼和像阿克莱这类什么都吃的家伙以外,谁都不吃。
可是我们一出餐厅,不禁高兴起来。地上的积雪已有约摸三英寸厚,上面还在疯狂地下个不停。那景色真是美极了。我们立刻打起雪仗来,东奔西跑闹着玩。的确很孩子气,不过每个人都玩得挺痛快。
我没有约会,就跟我的朋友马尔·勃罗萨德——那个参加摔跤队的——商量定,打算搭公共汽车到埃杰斯镇去吃一客汉堡牛排,或者再看一场他妈的混账电影。我们两个谁也不想在学校里烂屁股坐整整一晚。我问马尔能不能让阿克莱跟我们一块儿去,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阿克莱在星期六晚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呆在自己房里,挤挤脸上的粉刺。马尔说能倒是能,不过他并不太感兴趣。他不怎么喜欢阿克莱。不管怎样,我们俩都各自回房收拾东西,我一边穿高统橡皮套鞋什么的,一边大声嚷嚷着问老阿克莱去不去看电影。他从淋浴室门帘听得见我说话,可是他并不马上回答。他就是那样一种人,问他什么事都不肯马上回答。最后他从混账门帘那儿过来了,站在淋浴台上,问我还有谁同去。他老是打听什么人去什么地方。我敢发誓,这家伙要是在哪儿沉了船,你把他救到一只他妈的船里,他甚至在跨上救生船之前都要打听是哪个在划船。
这是本书第5章的开篇部分,前一段依然在写潘西中学的种种令人不满之处,字里行间洋溢着不信任的情绪。第二段笔锋一转,写霍尔顿和同学是如何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活力四射地游戏。在这死气沉沉的学校里,也只有这单纯的游戏,能够让人如此投入,如此忘我。然而,学校终究是沉闷的,霍尔顿决定去镇上消遣消遣,“看一场他妈的混账电影”——据统计,全书共有237个“Goddamn”(该死)、58个“bastard”(混账)和6个“fuck”(他妈的),这些愤怒的脏话几乎成了本书的一个标签,很有效地表达出了主人公对社会、对青春的悲愤和厌恶。
三
我本来想到楼下去看看老马尔·勃里萨德在干什么,可是刹那间我改变了主意。刹那间,我打定了主意怎么办,我要他妈的马上离开潘西——就在当天晚上。我是说不再等到星期三什么的。我实在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我觉得太寂寞太苦闷,因此我打定主意,决计到纽约的旅馆里开一个房间——找一家最便宜的旅馆—— 一直逍遥到星期三。到了星期三,我休息够了,心情好转,就动身回家。我盘算我父母大概总要在星期二、三才会接到老绥摩的信,通知我被开除的事。
我不愿早回家,我要等他们得到通知、对这事完全消化以后才回去。我不愿在他们刚接到通知时就在他们身边。我母亲非常歇斯底里。可是不管什么事她只要完全消化之后,倒也不难对付。再说,我也需要有个小小的假期。我的神经过于紧张了,确实过于紧张。
嗯,这就是我打定主意要做的。我于是回到屋里,开亮灯,开始收拾东西。有不少东西我都已收拾好了。老斯特拉德莱塔甚至都没醒来。我点了支香烟,穿好衣服,动手整理我的两只手提皮箱。我只花了两分钟。我收拾起东西来速度快得惊人。
收拾行李时,有一件事有点儿叫我难过。我得把我母亲刚在几天前寄给我的那双崭新的冰鞋装起来;这使我心里难过。我想象得出我母親怎样到期保尔丁商店里,向售货员问了百万个傻里傻气的问题——可我这下又给开除了。这使我觉得很伤心。她把冰鞋买错了——我要的是跑刀,她给我买了花样刀——可我照样觉得伤心。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每逢有人送我什么礼物,到头来都会让我觉得伤心。
片段品读
霍尔顿被学校开除之后,又跟同学打了一架,突然打定主意要离开学校去纽约玩几天然后回家。作为一个多次被学校开除的学生,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霍尔顿已经麻木了,但他又真心地对家人感到内疚。他厌恶学校里“到处都是伪君子”的环境,所以决定出走一段时间,排遣排遣心中的苦闷,试图找回迷失的自我。
四
“你在哪个学校念书?”她问我。她大概不想跟我继续讨论罗密欧和朱丽叶,所以改换话题。
我告诉她说是潘西,她听说过这学校。她说这是间非常好的学校。我听了没吭声。随后另外一个,那个教历史和美国政府的,说她们该走了。我抢过她们的账单,可她们不肯让我付。那个戴眼镜的又从我手里要了回去。
“你真是太慷概了,”她说,“你真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她这人真是和蔼可亲。她有点儿让我想起老欧纳斯特,摩罗的母亲,就是我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位。尤其是她笑的时候。“我们刚才跟你一块儿聊天,真是愉快极了。”她说。
我说我跟她们一块儿聊天,也很愉快。我说的也真是心里话。其实我倒是还能愉快些,我想,要不是在谈话中间我老有点儿担心,生怕她们突然问我是不是天主教徒。那些天主教徒老爱打听别人是不是天主教徒。
……
这两个修女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我做了件非常傻、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情。我正在抽烟,当我站起来跟她们说再见的时候,不知怎的把一些烟吹到她们脸上了。我并不是故意的,可我却这样做了。我像个疯子似的直向她们道歉,她们倒是很和气很有礼貌,可我却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她们走后,我开始后悔自己只捐给她们十块钱。不过问题是,我跟老萨丽·海斯约好了要去看日戏,我需要留点儿钱买戏票什么的。可我心里总觉得很不安。他妈的金钱。到头来它总会让你难过得要命。
片段品读
这一段是霍尔顿在餐馆里遇见了两个募捐的修女,慷慨地捐献了十块钱,然后跟修女聊天、告别的部分内容。从这个段落里我们可以看出,一无是处的霍尔顿其实是个很善良很羞赧的少年,他甚至会为不小心把烟吹在修理女脸上而无比恐慌。霍尔顿虽然对社会抱有很深的偏见,但他还是非常渴望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的。在这里,我们窥见了这个满口脏话的少年敏感而善意的内心。
五
“你可知道那首歌吗,‘你要是在麦田里捉到了我?我将来喜欢——”
“是‘你要是在麦田里遇到了我!”老菲苾说,“是一首诗。罗伯特·彭斯写的。”
“我知道那是罗伯特·彭斯写的一首诗。”
她说得对。那的确是“你要是在麦田里遇到了我”。可我当时并不知道。
“我还以为是‘你要是在麦田里捉到了我呢,”我说,“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不象话。”
老菲苾有好一会儿没吭声。后来她开口了,可她只说了句:“爸爸会要你的命。”
片段品读
霍尔顿浪荡了几天后,悄悄地回到家,偷偷地跟可爱的妹妹菲苾(他称之为老菲苾)见了一面,这是两人对话的其中一段。在这段对话里,霍尔顿诉说了自己的“理想”,那就是去悬崖边拯救麦田里无心奔跑的小孩。这个所谓的“理想”也正是这本书名称的由来,它简单逃避,也是对美好和善良的深深向往。这个“理想”也只有说给不谙世事的妹妹听,才能保证不被笑话,但是,菲苾仍然道出了一个夸张的后果:“爸爸会要你的命。”是啊,如此富有童心的想法,在一切都需要理由的大人面前,无疑是天方夜谭,无疑不被重视甚至会引起愤怒。小混混一样的霍尔顿说出这样一番话,使人感到万分惆怅。
六
“你刚才的话说了算不算数?你真的哪儿也不去了?你真的一会儿就回家?”她问我。
“是的,”我说,我说了也真算数。我并没向她撤谎。过后我也的确回家了。“快去吧,”我说,“马上就要开始啦。”
她奔去买了票,刚好在转台开始转之前入了场。随后她又绕着台走了一圈,找到了她的那匹木马。随后她骑了上去。她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
嘿,雨开始下大了。是倾盆大雨,我可以对天发誓。所有做父母的、做母亲的和其他人等,全都奔过去躲到转台的屋檐下,免得被雨淋湿,可我依旧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我身上都湿透了,尤其是我的脖子上和裤子上。我那顶猎人帽在某些部分的确给我挡住了不少雨,可我依旧淋得像只落汤鸡。不过我并不在乎。突然间我变得他妈的那么快乐,眼看着老菲苾那么一圈圈转个不停。我险些儿他妈的大叫大嚷起来,我心里实在快乐极了,我老实告诉你说。我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穿着那么件蓝大衣,老那么转个不停,看去真他妈的好看极了。
老天爷,我真希望你当时也在场。
片段品读
当霍尔顿把要离家出走并且永不回来的消息告诉妹妹后,他们约定在公园见最后一面。但是,令霍尔顿没有想到的是,菲苾竟然提着装有自己衣服等生活用品的箱子来赴约,并且声称要跟他一起走。规劝无用,霍尔顿只好放弃出走的念头,允诺和妹妹一起回家。菲苾终究是小孩子,在确定了霍尔顿不会离家出走后,乐滋滋地坐上了旋转木马。而此时,霍尔顿在倾盆大雨里突然变得很快乐——这份快乐从何而来?彻底消失的出走计划泡汤了,他还能这么快乐?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他还能这么快乐?我想,霍尔顿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放弃了,便也彻底放松了,因为他明白,天底下哪都是一样,别处并不是更好的去处,他的出走计划跟他“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理想”一样,是不切合实际的,注定不能承载更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