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一一
最近,严歌苓狠狠火了一把。张艺谋相中了她的《金陵十三衩》,并拍成一部史诗片的电影,据说票房要冲击十亿,并且非常有可能冲刺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不过那更像是导演的作品,至于文字中的破碎,悲凉,深度以及力量,严歌苓的小说版更特立独行。
在这把火烧起来之前,其实严歌苓已是一枚非常著名的作家,也是OSCAR最佳编剧评委会委员。她才华横溢,用她精致的中文、无敌的幽默感和一以贯之的浪漫主义情怀,把一个个貌似惊世骇俗的故事讲得合情合理,肌理细腻。她用英文写作,是美国屈指可数的畅销作家;同时她也用中文写作,她的作品几乎拿下华文小说的所有大奖。
在生活里,她是非洲大使夫人,有一段美满的婚姻,且传奇的程度可以拍一部好莱坞电影了。她安于俗世生活中幸福的程度,完全平和的一种格调,不抱怨,不自卑,坦荡的生活,无论什么样的生活。然而在写作时,她抽身出来,写女人,写时代。她从不刻意跳出来宣扬大悲大爱,战争、革命、动乱在她笔下不过是一些女人的爱情婚姻,但因了女人与世界扯不断的瓜葛,她常常是在写女人的沧桑命运,却不小心就写出了世界的命运沧桑,写出了令人动容的大仁大义。
她是我们时代中的“瑰宝”,恒久不灭地塑造属于她的“黄金时代”,她的“黄金时代”是如此的密集,繁复,持久。今天是这部小说发布,明儿另一巨作又诞生。就好像是永动机,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刻。
她书香门第,对于文学是耳濡目染,走向文学是宿命,无法逃脱。
她出生于上海,然而是成长在安徽马鞍山。父亲和爷爷是作家,母亲则是一名演员。在鲜亮的知识分子家庭的熏陶之下,童年无所事事,她便把时间丢给了阅读。反正家中的书就在那里,只要一抬手,书就落入手中。于是乎,阅读大量的文学著作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不过当初的她并未想过将来要接过父亲的手,从事文学创作。她当时以为自己走上的会是舞台之路,循着母亲的足迹。
十二岁的她亭亭玉立,美人胚子。母亲带着她走上舞台,然后她一直站在上面,窥视着周围的世界。在舞台上,她的硬朗与血气,温柔与酷烈,交织剧烈。她喜欢这一方小小的世界,能够将她精神的内核纳入其中。
然而情形发生了变化。那是在1978年,她二十一岁了,她决定要华丽转身而成为一名作家。在之前的九年内,她每天在军队的舞台上奔放地舞蹈,她曾以为那是最有风景的地方。然而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担任战地记者期间,那些伤员对生命的渴望,深深震撼了她。从前线医院回来后,严歌苓含泪写下一些诗歌、短篇小说,并开始在军区报纸上发表文章。一写,写了三十多年。她的每一部小说都非常用心,为了把戏剧冲突较强的故事写得贴切,她选择多接触与故事中人物类似的人,走访各地采访,搜集资料。此后的十多年,她写出了《一个女人的史诗》、《穗子物语》、《天浴》、《扶桑》、《人寰》、《少女小渔》、《女房东》、《无非男女》、《第九个寡妇》、《白蛇》、《小姨多鹤》、散文集《波希米亚楼》等几乎每部都获得国内外重要奖项的作品。2009年,她再次创新笔触,出版了关于二战期间的上海与犹太族人的故事《寄居者》,中文版讽刺小说《赴宴者》引进出版。而2011年,她出版最具突破性的长篇小说《陆犯焉识》。她说,她的命运中必须写下这样一本书,以纪念她的祖父。
她不仅写小说,其实也做编剧。她的代表作有《残缺的月亮》、《七个战士和一个零》、《大沙漠如雪》、《父与女》、《无冕女王》《一个女人的史诗》、《梅兰芳》以及《金陵十三钗》。不过一般情况下她不会亲自操刀改编。因为她认为作家长期从事编剧工作对写小说有伤害。写小说和做编剧不同,对编剧而言,每个情节都要完成一个任务,这样才能把剧情向前推动一步;每个人讲话,话里必须暗含一个动作,这个动作还要把剧情飞快地往前推进。所有这些对写小说来说是有负面作用的,因为小说的叙事通常是缓慢的,富有张力的。因此经常看到一些原本小说写得很好的作家,一旦当久了编剧,就写不出好小说了。她的生命力所在还是在小说上,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长久发光的作家。
作家和舞蹈家一样——需要训练,同样是一种通神的训练:宁静的心、信念、忘我、体能以及时辰的把握,诸如此类。她在文字中训练并塑造自己,并形成严氏风格——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并且对情爱不加掩饰的描写和称颂——性爱的欢愉出自身体的本能反应无须避忌,都让人们耳目一新,眼界大开,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写作方式,原来故事还可以这么说。
她擅长讲故事,而且还“很会爱”。在她的小说中,她对女性是一味关照和爱惜,甚至把她们都写出了一点地母的气息。她对女性没有嘲讽,从少女小渔到妓女扶桑到寡妇王葡萄,都是既天真又性感,既卑微又高尚,被侮辱被损害,依然坚持宽恕和悲天悯人。像她这样懂女人、爱女人的女作家,实在屈指可数。她很快被认为是当代最了得的作家,与张爱玲、亦舒等女性主义作家齐名,不过张爱玲与亦舒,写女人犀利且深刻,但多少带一点批评和自嘲的意思,更多的是懂,而不是爱。严歌苓不一样。
很多人热爱她,其中也包括著名的作家,其中以麦琪最为狂热,她放话出来说:“读严歌苓的小说常常让人透不过气。极度的凝练、高智商的精密,是她特有的。”读她的小说《白蛇》时,惊为天人。大喊“严歌苓不红,天理不容”。
成为作家之后,她前半部生活并不太平,前半生戎马中国,后半生寄居海外,跟随外交官丈夫游历各个国家。
她不是一举就成功的。
在文学上初现光芒,被应美国新闻总署之邀访美,进入哥伦比亚艺术学院文学写作系就读,获艺术硕士学位,并获写作最高MFA学位。
然而美国是一个独立的文学系统,相较于中国文学,它有着独特的体系与评判标准。习惯中文写作,初到美国,由中文思维转换到美国式思维,这有一段不短的过程。所以,初到美国,在文学上尚在磨合阶段,她不得不靠端盘子维生。
生活艰苦,生涩,但那时候她并不放弃。在最黑暗的岁月,她一心想着不久之后,她就能过上理想的生活。她的理想很简单——就是一门心思地过自己的生活,读书、写作,生活单纯,没什么杂念,也无多大欲望。这是她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准则。
跳出中国这块土地,置身于一个新鲜的文化体系,她更好地审视自己的国家,只有出过国的人才更爱国,此句话非常正确。身在国外的她,更加想好好写一些中国文字出来。在她看来,中国文字并不仅仅是母语,它还是一种非常美的文字,至今为止还不被世界上讲其它语言的人欣赏。在她全身心地为写小说殚精竭虑的时候,两地分居,她顾不上来的时候,丈夫李克威向她提出离婚,敏感而自尊的她毅然地签了字。其实她内心已破了一个大口,鲜血直流。他们门当户对且相爱已久,又都是文学爱好者,倾尽身心投入到文学创作之中,有不少两人合作的佳作。像《金陵十三衩》前身《避难》就是他俩之作。可是现实残酷,现实中的距离到底是阻隔了心灵上的距离。所幸的是远处飘来一段爱情,给了那时候几乎要被情感溺死的她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根稻草就是劳伦斯。美国国务院的劳伦斯。他们是在她女友的家中一见钟情的。她始终记得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下午,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他让她有种奇异的信任感。
后来劳伦斯花了很多心思和严歌苓约会,他常领她去参观各种博物馆,从艺术到科技,从天文到历史。她一度受伤的心,被高大、幽默而博学的劳伦斯渐渐暖和过来了,喜欢和他一起用中文天南海北地聊天。多年劳顿、漂泊的心像一叶浮萍,这个名叫劳伦斯的男子给她带来了一抹生命中的阳光。
可惜因为她自身的原因,她一直未能为劳伦斯生下一儿半女。这是她心中的一颗朱砂痣。幸而有一日,她在马鞍山福利院遇见一个三个月的宝宝,她第一眼看见她就冒出奇异的亲切感,后来,她收养了这个孩子。
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从那一刻,定格,成影。若是空闲的日子,她带着孩子走街串巷,逛博物馆,偶尔停下星巴克,一待便是一个下午。她也依旧跳芭蕾舞,芭蕾舞给了她优美的曲线,并且一直维持着舞者的挺拔和自律。
如今的她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曾经非常美丽,现在的她仍旧很美。作为一个女人,似乎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用完了,但是作为一个作家,她为自己赢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这对所有正在青春或者青春已逝的女人来说,都像一个温暖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