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
时尚与财经的距离,就像表面的喧哗与内心的冷静,一个人的理性与感性,彼此远远望去,各管各的范畴,互不搭调却高度统一。朋友说,吴晓波比每天奇装异服的多数时尚从业者更像时尚中人。我问,作何解?答曰,时尚最后还是为高端体面的生活方式服务的。
吴晓波的书,《大败局》、《激荡三十年》、《跌荡一百年》、《吴敬琏传》,讲的都是纯理性的部分,我那位做服装品牌管理的朋友早已统统买下,她说,值得收藏。作为吴晓波企业研究系列之终结版的《浩荡两千年》最近刚刚出版,在人民大学校园里前往新书发布会的路上,身穿巴宝莉风衣的吴晓波竖起衣领,内着简洁大方的衬衫西服牛仔裤,高级知识分子的形象清晰可见。
吴晓波喜欢物质,喜欢高级酒店,喜欢美食,喜欢飞往世界各地享受旅游的快乐。凯恩斯和李普曼,一位在经济学界,一位在新闻学界,都有很高造诣,一生没有经历枪林弹雨与落魄入狱,拥有中产阶级的美好生活,穿着西装过完人生。那是吴晓波很喜欢的人生。
一个正在搜集和书写中国2000年、近100年、近30年企业史的人,面对自己身处的时代与时代中的自己,该做何想?吴晓波在新书的后记中写到,“我写出了所探寻到的若干事实,它已构成为一种存在,如一件烧制完成的器皿,风雨如晦,独立于一切之外。”思想独立其外,人却身处其中。
除了2到3个月旅游之外,吴晓波每年花在写书与出版书的时间各分为二。他因为书出名,因为书荣登作家富豪榜,而写书的收入只占他全部收入的10%而已。投资让他富有。“我没有很多钱,但我的钱已经够到我不会被收买了。其实我对钱的要求很简单。只是不要有人愿意给你100万,就把你买走。现在拿5个亿可以把我买走了。”他说完大笑。在当前的商业社会,要保持思想独立,就要保持财务独立,这样才不会被政府、企业家、民众收买。
“知名学者表达的底线在哪里?”
“还是做好本职工作。我主要通过书与授课表达,书有新闻出版署审核,讲座若转为视频传播也会审核。”“知名也是别人给的,其实有一定影响力后,更多的考虑是这句话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中国早期的商业文明非常发达,但后来,特别是14世纪以后,处于长期停滞阶段。中国的知识分子早期耻于言商,君子不言商不言利,义利是背离的。中国商业的发展一直非常模糊,没有人去梳理。吴晓波说,到了今天这个阶段,中国人处于一个完全商业的社会,如果对历史不了解,如何走向未来呢?
其实作者到后来都是在为自己写作。当到了一定年龄,人最宝贵的其实是时间,你肯花很多时间专注在一件事情上,证明它很重要。当写完《激荡30年》后,好奇心让他去写前面的100年,写完后仍觉得没写清楚,就再往前写。写《浩荡2000年》,吴晓波想用一种通俗的方式梳理中国2000多年的商业历史。三部曲前后创作出版用去了8年时间,在吴晓波看来,这就是他的工作。
吴晓波将自己的写作作为一种有节奏感的工作。从现在到2016年,今后每年将会出哪本书,他早已经规划好。这种规划可以让他同时做几本书的研究,对于非虚构类作品而言,一本书一般需要经历2—3年的研究周期,这种规划保证了出书的节奏感。
如果将一个人的成长放到一定宽度中去看,你会发现,职业性的作者都是类型化的作者,他的写作会在一个轨道上行走。吴晓波写企业史的文字有明显风格,节奏感的写作方式早已让他成为企业史领域的写作专家。于是很容易理解,当吴晓波写《吴敬琏传》时,他已经写完激荡30年与跌荡100年,他清楚中国的经济变革史,采访的3个月时间里,更多的是将事情与问题提出来,询问对方的态度,不需要从头问起。
当你很清楚你将要做的事情时,你会在很短时间内屏蔽掉周围的各种诱惑。但是作品会越来越专业,不一定很畅销。而畅销和作品的价值是不对等的。有些书在1年来可以卖100多万册,5年后就不会再印了。5年前的《激荡三十年》至今仍在重印,衡量一本书的好坏可能并不在当时的销量,而在于其重印的时间长度。
规划性有节奏感的工作带来的另一好处在于,对于作者而言,你知道你未来3年做的事情,这样不会感到焦虑,选题很重要。其实对于任何作者而言,新的突破点或者新的选题都是最困扰的东西。“你看武侠小说里,一个人功夫修成以后,如何检验这个人好在哪呢?最终是看他能杀掉谁。他杀了一个江湖认为武功排在第一位的人,那么他就是第一。他如果杀掉第8位的人,那他就是第8位。所以选题很重要,那个人就是选题。作者写到后期,最大的困扰是你有满身的功夫但不知道去杀谁。很多时候他没人可杀,他找不到那个选题。蓝狮子有200多个签约作者,很多人比我才华高很多,20多岁就能写出很好的东西,可是当他30多岁时他还处在那个状态,除了不努力以外,关键问题是他找不到那个杀的人。这很重要。而相对于虚构类写作,非虚构写作在写作过程中不焦虑。就像他拿了把刀等着那个要杀的人,到那个人面前就可以了,这种写作更有逻辑感,逻辑到了一定点上,就需要有一本书。”吴晓波说。
10多年前吴晓波找到了《大败局》,2000年之前很少人写失败,大家都在讲发展,直至亚洲金融危机,很多企业倒闭。此时吴晓波在新华社当了10年记者,走遍了中国的每一寸土地,已经成为中国第一批财经专栏作家,正在实现着他所向往的“凯恩斯”生活。一个讲述中国企业失败的话题,从媒体约稿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国的泰坦尼克现象”,到一本代表作品,《大败局》见证了吴晓波多年的积累,至今仍在不断重印。
长期从事公司研究的吴晓波把公司看成一个生物体,他觉得公司就跟人一样,它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会做对的事情也会犯错误,他发现,同样的生物体在同样的环境下会做不同的事情,差异性就会出现。企业在不同的生命周期里会有不同的生命体征,所以不同的企业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中,它可能犯的错误或者表现出来的特征是不一样的。
写完《大败局》之后,便是吴晓波一直寻找努力方向的过程,大概也是他开始希望停止焦虑合理规划写作的开始。
2004年在哈佛大学作为访问学者的吴晓波,看到周围的外国人都在谈论中国企业,可是大家对中国一点都不了解,而即将到来的2008年,中国改革开放第30年,中国的GDP可能会超过德国,排在世界第3位,吴晓波突然感觉到,一本讲述中国经济发展30年的书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题材。
对于吴晓波而言,作品成功的偶然性中带着更多的必然性。正如他自己所言,一年一部作品,将写作当成职业,也是给自己一个不会懈怠的理由。
以书会友,快意人生,吴晓波在房价很高的西湖边为喜欢书的人开了一家书店,有时他也会在自己投资的位于千岛湖的杨梅半岛上写书与采摘杨梅,浪漫情怀油然可见。可是,吴晓波严肃地说“我一点都不浪漫,我从来不浪漫的”,他解释道,开书店只是觉得蓝狮子需要这样一个窗口展示自己的书,而杨梅半岛主要是因为他10多年前判断土地很值钱,有投资的价值,“结果土地真的很值钱。”吴晓波笑着说。这位文人不完全依靠文化作品而富有,情怀也被理智左右。
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如果多年前的书没有相应的码洋数,他还会感觉到自己的成功吗?在吴晓波看来,全世界文化的发展都不只是国家文化的发展,像中国市场经济的国家文化的发展需要依赖于民间的力量。文人的作品与物质收获的问题可能在10多年前还是问题,但是在今天的中国,2012年的这个社会,一个人很有才,很好的作家或者很好的艺术家,他还过着贫困的生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他拒绝。对于做艺术的人,钱不是目的,而是结果,他走到那,物质自然在那等着他。
我赶着北京漫天的大雪去单位校稿,车里大声放着摇滚,感性的我发觉周围的雪花也在跟着跳跃,因为采访中涉及到吴晓波理想生活的关系,外文老片里衣冠楚楚的名人镜头呼啦啦全部闪现,联想起吴晓波某篇短文中写到带着太太去日本3天的浪漫樱花之旅与他不浪漫的自称,莫非,看到樱花时,他会去想为什么日本是种植樱花最好的地方?种植樱花最好的气候有哪些参数?樱花背后有哪些传统?在杨梅半岛种植樱花会带来怎样的效果?吴晓波将新闻学与经济学做了很好的结合,为西装点缀了更多严肃色彩,这是出于伟大的理性吗?还是处女座的狡黠?
吴晓波
著名财经作家,“蓝狮子”财经图书出版人,上海交通大学、暨南大学EMBA课程教授,常年从事公司研究。2009年被《南方人物周刊》评为年度“中国青年领袖”。
主要出版著作有
《浩荡两千年:中国企业公元前7世纪—1869年》(最新作品)
《激荡三十年:中国企业1978-2008》
《跌荡一百年:中国企业1870-1977》
《吴敬琏传:一个中国经济学家的肖像》
《大败局》
《大败局Ⅱ》
其中《激荡三十年》被评为“2007年度中国最佳商业图书”、“2008年《新周刊》新锐榜之年度图书”,《跌荡一百年》被中国图书评论学会评为“2009年度十大图书”,《大败局》被评为“影响中国商业界的二十本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