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历程(组诗)

赵长在

最初的长在，是属于泥土、属于白洋淀的。他给予读者的场景离不开泥土，离不开庄稼，离不开水，离不开芦苇。生于斯，长于斯，在现实生活面前，长在从来不是缺席者。现在的长在，依然在属于自己的这片土地中，不过，他已经从表面深入其中，如一尾草鱼弹出水面，又深深扎入水中，在生活的水里游，也沉静于生活的水中。再读长在的诗歌，是思考的长在：对于芦苇，对于水，对于泥土，对于庄稼……生活中的每个场景，每个事物，甚至是一次小小的心动，都会触动长在的神经。我是说，诗人是需要敏感的，甚至有些神经质，长在的敏感，换来的是对生活的思辨。于是，诗歌开始融进长在的血液，遍及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成了一粒种子，不是退化，是再生。

——吕游

人体彩绘

其实，我不是冲着彩绘去的

这些手绘的山水、绿柳、荷花

比宣纸上，更为生动

面具后面。一张青春的面孔

如果没有勾勒，是否也会盛开一朵

绚烂的云霞

四目相对。我想到了逃跑

反倒是你的坦然，让我站稳脚跟

关于身体的美

本来应该为深爱的人留着

为怀里的婴儿留着

这样说。我是口不对心的

幕后

我适合站在幕后

我习惯了黑暗。习惯了

在黑暗里，摸索一根火柴

台前的光。会让我越发窘迫

会晃乱我的眼睛。会让我

添上口吃的毛病

有时，我必须站在台前

接受风雨的侵蚀。我低头

弯腰。或者投其所好

我说过。要隐藏伤疤和丑陋

寻一块月光能照到的地界

种蔬菜。种桃树。种我

明朗的庄稼

再精彩的演出，也有散场的

时候。我期待着谢幕

并顺原路返回

镜子

油漆剥落。你的斑驳

显得比岁月更真实

每天，我都会对着镜子

寻找一个越来越模糊的

影子

里面的人，越来越旧

像一件穿皱的衣服

或者一张失真的唱片

该丢弃，还是该收藏

我照见陌生的棱角

正被一点点磨平。以及

内心的虫洞

我想知道。一面镜子的

反光，会不会照穿

一个人的面具

麻雀的敌意

“扑棱”一声

像惊弓之鸟。从桃树飞到

枣树

本来，我们可以离得更近

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我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你

光滑的羽毛

你挪一步。也能吃到我脚边的

谷子

我手中无米。不会下诱饵

我伸出去的手。是想

打消你的敌意

今天的一只喜鹊

清晨。窗外

传来悦耳的喳喳声。像是在

表达愉悦。又像是在向我示好

我猜测

你是想和谁说一说。说说内心的

恐惧或担忧

一直在疑惑。今天见到的这只

是不是昨天的那一只

我见到最多的。树杈上

一个一个的空巢

一树火红的灯笼

可以是橘黄。可以是火红

一盏一盏的小灯笼

照亮我的寒秋

冷下来的日子，寒风也接踵而来

谁种的柿树，并不重要

每一个路过的人，总要望上几眼

心变得暖了

远远地站定

目光掠过树梢。以及一簇一簇的

小火苗。羡慕一只麻雀，安享

岁月的静好

这些是属于秋天的

转身的一瞬，一枚熟透的柿子

掉下来。火花，碎了一地

经过一片果园

树上空了

风。轻巧地在枝桠间

穿来穿去。像几只小麻雀，栖在

枝头。回忆香甜

从旁边经过

地面上除了寒冷。依稀还能闻到

淡淡的清芬。这是果树固有的

当树上只剩下几片叶子

凭想象。依旧能找回一树花影

青果。以及红艳艳的诱惑

秋天过后。空落

像果实里残留下来的一条青虫

在时时啃咬内心

芦苇

在风中。你的摇曳

像一个人在起舞。把身段的美

缓缓地打开

你从未想过。要染指一片秋色

只想静静地守着一寸湿润的泥土

无意间。青黄。以及一穗柔软的芦荻

成为岸边逼真的倒影

在一片水域。我不由爱上你的恬淡

我不是镰刀。没有锋利的刀刃

只有一颗像芦花的心。在断茬上

抚慰秋天参差不齐的伤口

偶尔想到河流

短暂的。近似于一闪而过

像一颗流星，划过萎缩的水面

在靠近的瞬间，我坠入

清澈的流淌。坠入一条河流

经年的痛

一些违背意愿的水

让我不得不静下心来，思索

得与失。或者对与错

偶尔想到河流。我会照例想到呜咽

即使与我远隔千里，结局

却大同小异。时间久了

我或许也会把一根绳子，亲手

套上一条河的脖颈

雨夹雪

飘着飘着，一朵花就开了

任凭一缕清芬，在天空游弋

抬头的一瞬间，感觉身体

也在变轻。轻得如同一片花瓣

自始至终。仿佛游走在两个季节

退一步绵绵秋色。进一步

皑皑冬天

置身其中。我心疼地看着雨滴

落在母亲头上，变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