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胜
梦见故乡,它以飞翔的姿态,灰白色的翅膀徐徐展开,像两片硕大的云。
遥想村庄,寻找生命最初种下的那一枚种子。看看天空的云,仿佛看见了袅袅的炊烟,和炊烟缭绕的村庄正飞进心灵深处,触摸深处的暖意。
故乡,多的是地锅式的锅灶。朴实的地面上砌起方形和圆形的锅墙,前面留一个送柴草的门,后面留一个抽烟的烟囱,一口圆圆的大黑锅扣在锅墙上,就有了温暖人心的烟火。有了锅灶,有了烟火,就能养活一个家。
乡下最不缺少的就是柴草了,麦秸、玉米秸、豆秸、高粱秸、修理下来的树枝,在大路上或者社场上晒干,用平车拉回家,靠着院墙拢成大小不一的柴草堆,个个发面馒头似的丰满。
清晨和黄昏,各家各户的院落里,灰白色的炊烟不疾不徐地升起来,在微风里漾。离近了,能听到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和锅铲相撞的脆响。烧锅的大多数是村妇,做饭熟稔了。她们黝黑的脸膛,在明灭的火光里闪烁,粗糙的手动作麻利,切菜,洗菜,炒菜,一气呵成。一盘家常菜摆在方桌上,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村妇,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披星戴月,用一双勤劳的手,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照顾了一大家人的饮食起居。正是母亲这样的村妇,制造了人間的烟火和温情,让村庄不再单调和寂寞。
家家户户的炊烟像得到了什么号令,动作一致地向天上飘,飘过了低矮的草房和院墙,飘过了高高的白杨和白杨枝杈间摇摇欲坠的鸟窝,飘到了一片预言的朦胧,一缕缕混合到一起,包裹了村庄。炊烟的弥漫不动声色,向村庄的每一个角落里渗透,一点,又一点。村庄有如神助,在一片人造的朦胧里,像鲲鹏展开庞大的翅膀,飞离地面,翱翔。
村庄如果飞翔,炊烟就应该是村庄助力的翅膀吧!
孩童时,我曾无数次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观看村庄飞翔的美丽画面。我以为这是奇迹,带着某种未知的神性,像一个石刻的雕像,刻画在脑海里,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我奔跑下山岗,两只胳膊伸成直线,张开,想象两只胳膊变成有力的翅膀,助我上青天,入浮云。
终于在某一个有些混沌的清晨,我如愿以偿,背着父母为我收拾的行囊,离开了村庄,走向了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一去不回还。
梦里再一次出现飞翔的村庄,我又开始想念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