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涌上我的心头

无论文学描写了多少人类的黑暗，一边写那可怕的黑夜里流失着的河水清凉的声音，一边思索着写到最后

199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创作的长篇小说《洪水涌上我的心头》，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部重要作品。小说借用《圣经》中关于洪水的传说，表达了在日益严重的公害和核战争的威胁下，人类已经面临着灭亡的危机。主人公大木勇鱼带着五岁的白痴儿子住进了核避难所。他认为世界上的一切消亡之后，鲸鱼和树木将是世界之王，并自称是他们唯一的代理人。中学毕业后成为社会落伍者的人组成了自由航海团，他们担心成为核战的牺牲者，也逃亡到了这里。但是当权者认定他们是杀人集团，包围了核避难所。枪战前，鲸鱼群听到困在地道里的鲸鱼声前来救援，大木向它们和树木倾诉了人类的残酷，随后便沉入洪水之中。

作为“战后的一个民主主义者”，大江健三郎以诗的力度创造了一个想象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现实与神话相互交融，勾勒出一幅反映当代人困境的多变景象。我看过2002年春节期间大江健三郎在中国作家莫言先生的老家里的一段谈话记录，他说：“有关洪水的记忆对我的文学也有过很大的作用，我很早的时候写过一个作品，讲的是两个村子由于洪水被相互隔绝之后，生活在其中的两个孩子的故事。一个人的个人经历是和时代密切相连的，但在那个时代又有自己特殊的体验。”这是大江健三郎说起莫言的早期小说《秋水》时，有关洪水的记忆之于一个作家文学创作过程的重要影响。至于谈话中莫言先生又说了些什么，那只是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孩子对于这段记忆的分解与持续，是文学作为人类的良知在两个生长在不同国度的作家的激情碰撞。到这里，无论思想或是政治的左右之见，都无关乎一个创作者作为个体对待世界与人类的伟大格局了。

就像近日，日本近百名有识之士在东京参议院议员会馆发表声明，要求日本政府承认钓鱼岛存在领土争议，并对历史问题进行反省。在这份声明的千人署名中，就有日本的良心、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先生。他说，日本首次把尖阁诸岛划入日本的领土是1895年1月的事情，当时正是甲午战争，在这之前，尖阁诸岛都是属于中国清朝的领土。所以说，日本跟韩国的争执，跟中国争钓鱼岛呈现出来的是日本根本对于过去的侵略行为没有任何的历史反省。

早在1960年的5月底，大江健三郎就曾参加了以野间宏为团长的日本文学家代表团来我国访问，当时是受到了国家领导人以及文学界名人的接见。大江还在当年六月号的《世界文学》上发表了特约文章，他在文章中充满热情地写道：“我们日本人民向你们中国人民发誓决不背叛你们，永远和你们保持友谊，从而恢复我们作为一个东方国家的日本人民的荣誉。”是啊，作为一个充满荣誉感的国家公民，我们有理由不去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更有理由拒绝和一群广场上的狼一同嚎叫。保持理智与一颗博大的胸怀，就足以战胜被恶魔践踏的世界。

仍然是在2002年莫言先生高密老家的那次聚会，大江健三郎先生说，我觉得文学还是应该从人类的阴暗面去发现光明的一面，给人以力量。我今年67岁，直到今天我顽强地认为小说写到最后应该写出一种光明，让人与人之间更加信赖。在日本，有人批评我，他们说大江的岁数已经大了，可我小的时候就想过，无论文学描写了多少人类的黑暗，一边写那可怕的黑夜里流失着的河水清凉的声音，一边思索着写到最后，展现于人类面前的究竟是多大的欢乐，这些思考几乎就是我的文学核心。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文学是对人类的希望，同时也是让人更相信人的值得庆幸的存在。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尽管人类的野心依旧泛滥如洪，所幸我们也从未失去过任何一种正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