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的Macintosh

为了探悉富士康“百万机器人”计划的真面目，本刊记者花费数月时间，往返上海、江苏、深圳等地，走访超过20位相关人士，包括富士康过去或现在的工程师、车间管理者、工人、自动化设备提供商，甚至富士康的竞争对手。

这项艰难的采访计划并不仅仅是探寻一个神秘商业传说的真相，而是因为其答案不仅关系着这家全球最大的电子制造商的未来命运，更关系着中国制造领域即将面临的一场重大变革——人机替代。

2011年7月，富士康掌舵者郭台铭宣布到2013年为止，富士康将使用100万台机器人。而2011年，全球的工业机器人供应量仅有16万台而已。

初听闻此事，感觉有某种黑色幽默。人心不好管了，所以——换机器人吗？

此举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另一家总部位于深圳的传奇企业比亚迪。用人海战术替代自动化生产线，曾是解释为什么这家深圳初创者能击败三洋、索尼等手机电池厂商必谈的故事。这笔账很简单：向日本厂商购买自动化生产线需要几千元万人民币，但是把这一系列工序分解拆开为几十个动作，每个动作由一名工人使用夹具来完成，精度虽略为降低，但成本直降到百万元人民币，交货速度不变，生产调整更灵活。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比亚迪用海量廉价劳动力替代自动化生产线，被视为中国特色的制造业创新典范——直到富士康员工自杀事件发生，公众才意识到上述算式的缺陷：人的成本。比如数十上百万人聚集生活的服务和管理成本；比如年轻人被重复单调的工作像小锉一样磨平的幸福感和对未来的期待；再比如，在楼房半腰的救生网，以及将在公众心目中存续很久的冷酷而缺乏人性的企业形象。

9月19日，《纽约时报》报道了Rethink公司推出的Baxter机器人，据报道，这款被评价为人性化、简单易用的机器人售价仅有2万美元左右。格外值得关注的是它的用词：“机器人的世界似乎迎来了‘麦金塔（Macintosh）！”苹果的Macintosh带来的最大改变，是开创了人人可用的PC时代。

这正是近几年关于机器人为什么不再局限于科技新闻，而是大面积占据商业媒体版面的原因。公众关注的焦点是，近几年，工业机器人不断降低的价格和逐步提高的性能，是否已经将制造业（至少是汽车、电子、化工等一部分制造业）推到了机器人规模替代人力的临界点？

本刊曾在《逃离宜家》专题中采访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实木家具制造商，他正在考虑将部分生产环节的工人更换为工业机器人。

除了Baxter这样的低价机器人，国产工业机器人的出现，也推进了机器人在中国生产线上普及的速度。国产工业机器人的价格要比欧美日台的至少便宜三成以上，“无工伤，不抱怨，勤快的中国机器人”这样的宣传口号，直截了当地击中了中国制造企业主的需求。虽然低价工业机器人的精度和稳定性尚待考证，但就像286的PC现在看来显然是粗劣而昂贵的，当时却切实敲开了无数个人用户的门。

如果一家制造企业，作出用机器人替代人力的决定，并非是因为挑剔的客户（比如苹果）、恶劣的工作环境（比如部分化工行业）或是无法找到足够胜任的工人，而仅仅是因为“合算”，那么，机器人对人手的替代就是一个悬搁但真实的问题。

谈到问题，如果你也还记得上一期卷首中遗留的关于百度的问题，那么，请关注我们的主编吴伯凡先生在本期VIEW栏目《寒战》一文里提出的“机器人协议与平台知识产权”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