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视野下的生态文明和环境伦理

2012-04-29 00:44张军
华夏文化 2012年3期
关键词:中心主义伦理学儒家

张军

环境危机是现代工业文明的结构性特征。所谓结构性特征是指因一个系统内部各个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相互作用而必然产生一定结果的属性。整个系统不改变,该系统的结构性特征也不会发生变化,这就意味着在工业文明的基本框架内,环境危机不可能得到彻底的解决。人类社会的终极追求应是一种高质量的生活状态,因此,文明模式必须予以改变,将工业文明的“歧途”转向生态文明的“正途”。重庆出版社出版的《走向生态文明丛书》,初衷在于未雨绸缪,通过探索与反思,促使人类自觉地实现文明模式的转变。在丛书中,杨通进先生的《环境伦理:全球话语,中国视野》的主题实际上有两个:一是生态文明的构建,一是环境伦理学的基础理论,作者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视角发出了中国的声音。全书有一个贯穿始终的鲜明的词汇,整合与超越,这也反映出作者思维方式的特点。

1.以整合与超越的方式解决环境伦理学的“身份”危机,肯定环境伦理学的意义。

环境伦理学诞生伊始,就出现了“身份”的问题,由于环境伦理学对传统伦理学的一些假设提出激进的批评和挑战,致使人们怀疑环境伦理学究竟是一种应用伦理学还是一种新的道德哲学?应用伦理学依据现存的或占主导地位的伦理思想资源,去关注现实社会中一些充满争议的具体问题,通过一个公共空间和对话平台,最后对问题达成共识;道德哲学则就那些与人们的价值观有关的基础性的、宏观的、形而上的问题给予探讨,试图重新理解人的本性,重新定位人在自然和宇宙中的地位,重新勘定美好理想生活的具体内容。作者认为两种模式都要重视,并在两个模式之间保持沟通互动,通过整合与超越,建立一种全新的开放式的环境伦理学,即一种研究与环境保护有关的伦理问题的伦理学说,其目的是为环境保护提供一个恰当的道德根据。这是从“问题意识”与“实践取向”角度给环境伦理学下的定义,环境伦理学也就兼容了“应用伦理学”和“道德哲学”的两种身份,而这两点又恰是环境伦理学的生命力所在。

环境伦理学并非是对传统伦理原则的简单应用,而是对传统伦理的继承与创新,具有宽广的研究范围、革命性的价值取向、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和全球性的研究视野。

2.从儒家的视角出发整合与超越环境伦理学史上的四大理论流派,共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这四大理论流派分别为人类中心主义(强、弱)、动物解放/权利论、生物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概括起来,又可以表达为人类中心主义与非人类中心主义之争。这些理论流派,观点不一,各有长处,也有不足,在环境问题的实践中既具有价值但又成为障碍。对此,作者认为任何一种环境伦理学,都必须首先肯定人的生存和延续,一种不包含人的福利的环境伦理学肯定是没有生命力的,环境危机的主要原因,不是人们只把人类的利益当作行为的最高准则,而是没有把全人类的利益当作行为的指导方针。但以人类利益作为确定道德原则的根据,也有两个缺陷:一是人的利益欲望是复杂多样的,有高尚的也有堕落的,难以统一;二是规则是为了规范欲望、利益的,因此从人类的欲望和利益中引出的规则去规范人类的欲望和利益是不合理的。

基于上述认识,作者提出了对四大理论流派的中国儒家式整合与超越方案,观点如下:①儒家思想与四大环境伦理流派在规范层面上都具有可比性,不具有接受上的障碍。如诺顿强调的“理性偏好”就与儒家里面孟子的“寡欲”、荀子的“节欲”和朱熹的反对“穷口腹之欲”思想相通,他所谓的“转化价值”,即大自然的道德教育功能,与孔子的“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是相类似的;以辛格和雷根为代表的动物解放/权利论,强调以功利主义的办法计算动物的痛苦和快乐以及“天赋价值”权利,儒家在这方面相对缺失,但孟子的“不忍其觳觫”的恻隐之心还是认可人对动物所负有的直接道德义务的;生物中心主义代表史怀哲提出“敬畏生命”,儒家也强调对生命怜悯与关怀,泰勒的对生命的尊重与周敦颐“绿满窗前草不除”、程颢“欲常见造物生意”、“观万物自得意”相类;生态中心主义中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学提出大地共同体,这与张载的“乾称父,坤称母,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亦是相通的,罗尔斯顿的内在价值创造性与儒家的“生生”(包括“生物”和“成物”)相似,生物权平等主义与孟子的“仁民爱物”、“尽人之性,尽物之性”相似,自我实现论与二程、王阳明的“万物一体说”亦是相似的。②儒家思想与非人类中心主义在元伦理学层面上具有共识。儒家对“道德”概念的理解是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天道、地道和人道只是同一个“道”的不同表现形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都是宇宙秩序的一部分,都是道德关怀的对象。③儒家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同当代西方环境伦理学也是契合的。现代环境伦理学强调伦理学必须建立在合理的世界观基础上,要有人性论根基,儒家也持相同的观点。儒家有机论的世界观为当代环境伦理学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世界观基础;儒家的人要继承和彰显天地的“生生之德”,完成“生物、成物”伟业,与当代环境伦理学将人类视为道德的代理人是相通的。④用儒家的道德境界论整合四大环境伦理学派。采用儒家的道德境界理论,将人类中心主义、动物福利运动、生物平等主义和生态整体主义分别对应于人类中心境界、动物福利境界、生物平等境界和生态整体境界四种由低到高、逐级实现的道德境界,其中人类中心境界是最基本的、可普遍化的境界,须强制性推行,其他三个是环境伦理学的高级美德,可选择性推行。从道德境界论的角度来看,现代环境伦理学的四大流派就不再是相互矛盾和排斥的,而是相互补充和协同共进的。

3.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环境”资源,整合与超越现代环境伦理中的种际、代际和全球正义的争论。

有人认为环境哲学或伦理学是现代的产物,中国古代文化中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所谓的人与自然关系的零散论述,其系统性和理论性与现代西方的环境哲学及可持续性思想相比相差太远,现代的西方环境哲学与中国古代传统文化没有任何关联,从中国古代零星的“环境”思想中推导不出任何今天环境哲学的理论,这种观点无疑是错误的。

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环境”资源持肯定态度,认为在系统研究西方伦理学的同时也要全面挖掘和整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环境伦理观念。中国传统文化中直接表达现代意义上的“环境”思想的确少有,而且带有诸多歧义,但中国传统文化具有亲自然特性。要超越具体的文本意义,从学说思想体系的层面予以把握。

首先在种际伦理方面,由于近现代的主流伦理学主要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被搁置甚至排斥在伦理学研究范围之外。现代环境伦理学的首要任务就是清除这些错误的观念。作者列举了在种际伦理方面的三个主要障碍:物种歧视主义、人类沙文主义和伦理契约论,并从后果主义、道义论、美德伦理学、内在价值、共同体主义的角度进行论证。在整合环境伦理学者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不同原则和规范之后,杨通进先生就中国古代的动物保护伦理作了论证具体阐明:①儒家“不忍其觳觫”的恻隐之心;②道家“类无贵贱”的思想;③佛教的戒杀、放生和素食思想等。

其次在代际伦理方面,作者对未来人身份是否有“同一性”作了深入的伦理和逻辑分析,并结合边沁、康德、罗尔斯等关于代际义务的证明,化解了非“同一性”的障碍,认为代际平等是可能的,要坚持可持续发展的思想。

第三在全球正义方面上,作者主要是从“正义”的内涵入手,辨别了互利的正义和公平的正义,指出环境正义应是公平的全球正义,要超越现实主义的道德怀疑论和狭隘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障碍,立足世界主义,倡导一种全球公民的理念。

4.本书的不足。

除去种际伦理外,作者在代际伦理和全球正义上,对中国传统文化资源汲取不够,像中国古代的“以时禁伐”、反对“涸泽而渔”的思想,“天下”的观念,都可给人以环境伦理学的启发。作者阐述儒家的思想比较多,而对其他学派发掘的不够,尤其像中国的“道”对环境伦理学的意义,基本未予阐释。中国传统的系统整体的思维方式,是作者在思考和写作过程中采取的方式,但对于它自身的环境哲学意义未予剖析。

总之,环境问题是一个复杂的全球性问题,需要不同学科的联合,需要各种智慧的对话和沟通。整合与超越的路径,确是一个理想的选择。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视野,并对一系列环境伦理学难题有所突破,揭示其特色。建立一种多元开放的环境伦理学,是作者也应当是环境伦理学发展的追求。科学、严谨、公正、客观的态度,也是本书写作中一个鲜明的特色。

作者:安徽省蚌埠市安徽财经大学思政部讲师,历史学博士,邮编23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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