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彬
□ 十多年前,田家村的刘春芳死了,因为无儿无女,丧事办得极其简单,火化后把骨灰装入骨灰盒放入村里的祠堂,村里人象征性地祭拜后,丧事就算完了。不过刘春芳男人贾一荣的去向对村里人来说却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贾一荣是外来户,他爹死得早,他娘带着年幼的他逃荒来到田家村,田家村村民的善良与友好,让贾一荣娘做出了留在田家村的决定,自此也结束了他们娘俩逃荒的日子。那是1937年的事。
后来,贾一荣慢慢长大,很快到了成家的年龄。村里的媒婆便把邻村的刘春芳说与了贾一荣。年轻的刘春芳貌美如花,贾一荣娶得美妻自然心满意足。可成婚不久,贾一荣便撇下老娘和美妻走了,去了哪,没人知道,为什么走,也没人知道。那是1946年的事。
这以后,贾一荣的老娘便和刘春芳两个人过日子,起初娘俩都抱着贾一荣回来的期望,可三五年过去了,贾一荣没有回来,娘俩就死了心。贾一荣的老娘骂过丢了良心的儿子之后,就劝刘春芳改嫁,劝她不要为了一个老太太守活寡。刘春芳却说娘俩有缘,不愿离开这个家。贾一荣的老娘多次劝说,刘春芳总无去意,娘俩就这样碎碎地过着日子。
生老病死是人世间的常态,或许是对儿子的思念,也或许是寿限已到,贾一荣娘在一个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候死了,刘春芳处理完婆婆的丧事后就一个人过日子。那是1970年的事。
独门独院,一个自己男人不知去了哪里的四十岁女人,自然勾起村里一些男人的欲望。在贾一荣娘去世不久的某些晚上,便有男人来敲刘春芳的门,但没有一个人遂愿。那些男人在愤愤之余便对刘春芳和她男人贾一荣有了种种猜测,这些猜测经村里一些女人的传播竟变得有眉有眼,似他们目睹过一般。当然那些猜测也只是猜测,其中缘由他们不知晓。但要说无人知道那倒未必,村里一个叫李忠的或许就知道。
李忠是一个光棍儿,小刘春芳三五岁,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贾一荣娘活着的时候,李忠就时常帮刘春芳家做些体力活。贾一荣娘死后,李忠仍然帮刘春芳,只是碍于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两人来往得都有些小心翼翼。这期间村里的好心人想把他俩撮合在一块儿,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撮合成。两人虽没走到一起,但村中的一些男人对李忠还是生出了嫉羡,有时就拿李忠寻开心,李忠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
春草绿了,秋叶黄了,改革的春风也吹到了田家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在田家村实施了。田家村自实施承包制后,各家就忙活各家的事了。据说在实施联产承包制的时候,李忠曾主动要和刘春芳组建一个家庭,因为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好歹相互作个伴儿。为此他还特意托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去给刘春芳说,刘春芳的答复是,就这么过吧,都一大把年纪了,习惯了一个人。刘春芳和李忠没能走在一起,但农忙时,两个家庭就像是互助组,互帮互助。
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在刘春芳和李忠的相互帮扶中,他们渐渐老去,直到他们再也不能下田干农活了。人虽不能下地劳动了,但还要吃饭,村干部就建议他们两个去镇上的敬老院,刘春芳不去,李忠也不去。村干部就把他们两个人的地承包给他人,他们的经济来源就靠那些承包费。虽不宽裕,但可以度日。
人老了,身体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一次,刘春芳病了,李忠搬过去照顾刘春芳。刘春芳感激之余对李忠说,等她病好了,让李忠再搬回去。李忠没有搬回去,因为不久刘春芳就在一个无风无月的夜里死去了。她死得很安静,如同一片飘落的秋叶。李忠没有哭,却守了她一夜。那是1999年的事。
刘春芳死了,村里人觉得她一生不易。在感慨之余,人们又在想她的男人贾一荣是否还活着?他当初为何要不辞而别?村里人也不禁要问,刘春芳为何终生不改嫁?这些疑问淤积在村里人心里,困惑着他们。就有好事者想趁李忠还在,找到其中的答案。于是在一个有风有雨的夜里,面对弥留之际的李忠,提出了积存他们内心多年的疑惑。李忠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了四个字:她是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