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莲
戏迷老杆叔坐在戏台前,看得正入迷,突然,用手指着台上的演员大骂起来:“小日本鬼子,俺爹……你们这些畜……畜生……”话还没说完,就翻了白眼,昏厥过去。
观戏的人们立时紧张起来;台上也乱了阵脚,饰演主角的爹不得不拉上了帷幕——暂停了演出。
正巧村医也在看戏,立即采取了急救措施——掐住了老杆叔的人中。工夫不大,老杆叔总算是缓过一口气,醒来了。正当人们对老人昏厥的原因感到纳闷时,老人的儿子向人们解释说:“常听爹说俺爷爷就是被日本鬼子打死的,爹早就对鬼子恨之入骨,今日的戏,激起了他的愤怒,方才的昏厥就是这一原因所致。”
村医为他注射了镇静剂,已无大碍,儿子要背老杆叔回家,可老人说啥也不回,一定要继续看戏,无奈,只好依他。台上锣鼓铿锵,台下的人们迫不及待,老杆叔演的这一出冷了场,爹觉得有些对不起观众,拿起话筒简单地道了一下歉,戏继续进行……
这曲戏的本子是爹抽空捉忙,点灯熬油,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待秋收秋种刚一刹尾,戏班子便迫不及待地鸣锣开张了。戏是以抗日战争为题材,以本村真人真事改写的。故事梗概说的是一位地下党,被叛徒出卖落入敌手,被严刑拷打——用鞭子抽,用烙铁烙,让其供出地下党组织。但地下党宁死不屈,大义凛然,最后被活活折磨至死……
爹集编剧导演主角于一身,在导演这场戏的时候,常对演员讲:一定不要忘记那段历史!他对每一场戏都力求真实,他觉得:真实就是艺术的生命,含糊不得。
观众慢慢进入了剧情……
地下党被吊在房梁上,为了逼真再现敌人的惨无人道,那行凶的烙铁以及能把烙铁烧红的炉灶,都是真实的,且那炉灶里还点燃了木柴,那把烙铁早已在灶中烧得火红。那拷打地下党的鬼子汉奸皆是凶神恶煞——他们穿的日本鬼子服装,是戏班子出钱购了料子,请粟裁缝制作出来的,因为事先也未在演员身上丈量,不是大就是小,极不得体。粟裁缝说:“不好意思,我的手艺原本是不错的!”
爹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日本鬼子就不能让他有人样子,就得让他穿得丑陋!”
地下党真的被吊在了木柱上。为了真实,为了不烙坏演员,在演出前,爹还派人到市场上特意购置了一块猪皮,之后,用线把猪皮的四个角吊起来,绑到扮演地下党的演员的肚皮上,穿上一件白褂子。动刑的鬼子从炉灶里抽出烧热的烙铁,在地下党胸前划了一个圈,咬牙切齿,一旁的翻译官龇着大金牙:“你到底说是不说?”
地下党把头一扭,怒目而视,随后吐出一口唾沫:“呸,你这个杂种,认日本鬼子做你的爹娘。”接着又对操烙铁的鬼子说,“日本鬼子,你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我实话告诉你们,共产党人是杀不完的,共产党人没有软骨头!”
地下党刚说完,那烙铁就在他的肚皮上烙了下去。那肚皮被烙得吱吱作响,一阵阵烟雾在剧场上空飘绕,同时,还发出了一股焦糊的味道……有孩子被吓得闭上了眼睛,有女性洒下同情的热泪……
地下党已经晕了过去,敌人又用水把他浇醒;地下党更加坚强,那烙铁又触在了他的肚皮上……这一回,扮鬼子的演员好像真的进入了戏中,被地下党的坚强激怒了,烙得更凶……地下党双手被牢牢地捆着,动弹不得,很快就被烙晕了过去……
此场戏落幕后,地下党一下倒在了戏台上。有人以为他还沉浸在剧情之中,就说:“别装蒜了,戏已演完了,很真实,很到位!”这一通话说完,他照旧躺在那里。有人伸手探了他一把,觉得僵僵的,伸手速在他的鼻孔眼上一试,觉得没了气息,父亲撕开他肚皮上的猪皮,见猪皮早已烙透,那肚皮被烙得血糊燎烂,血殷殷地流淌……
戏台一片混乱,父亲打了“120”急救车把他拉入了医院。这演员住了半月的院伤口才愈合。爹曾经纳闷地问扮演地下党者,被烙成这个样子,为何不吭声呢?演员说,我怕演砸了,也为了戏的真实感哇,再说被绑着吊在房梁上,我怎能动弹?说实话,我也曾想喊叫,可一口气没上来,就昏了过去!由于一味地追求真实,爹对整个过程负了责任,掏了住院费,赔了理,道了歉。之后,这场戏,爹就把它废弃了,再也没敢演过,尽管观众大呼真实、过瘾,再现了历史。
扮演地下党的演员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人回味再三:“从前那些真正的地下党,面对常人难以承受的酷刑,依然不屈不挠,实在令人敬佩,是真正的英雄!我若是在那种环境下,恐怕早已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