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退休不如先取消“双轨制”？

李妍

1.9万亿？2.2万亿？18.3万亿？ 养老金缺口到底有多大？演算方法和具体数额已经出现了N个版本，但都指向同一个问题——我国基本养老体系收不抵支、亏空巨大、令人堪忧。

为了补足缺口，有人想到了用开源节流的方式：延长退休年龄——让更多的人缴纳养老金，更少的人提取养老金。

消息一出，这个关乎所有人切身利益的话题就引发了公众的激烈讨论，反对之声不绝于耳。但延迟退休年龄真的是唯一的办法吗？其中最受争议的就是养老金“双轨制”。

从1992年起，我国就实行两种退休制度，一种是以公务员为代表的“吃皇粮”养老，无需自己缴纳，由国家财政直接拨款。另一种是以企业和个体为代表的“自负盈亏”养老办法，由企业和个人按比例缴纳养老金。

有人说：如果统一养老金制度，公务员加入缴纳队列，养老金缺口不就补上了吗？

7月初，深圳市政府公布了《深圳市2012年改革计划》，明确提出：“将建立既与企业养老保险制度相统一、又体现公务员职业特点的公务员养老保障制度；同时统筹研究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养老保障制度改革。”

这次改革被称为打破“双轨制”，探索养老金制度改革的破冰之旅，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排头兵，深圳再次被寄予厚望。

但担忧仍在，因为早在2008年，人社部就在山西、上海、浙江、广东、重庆等地进行事业单位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试点，但几年之后，仍无实质性进展。

这项“直接触动改革者本身”的方案能否顺利实施呢？如果能够打破“双轨制”，养老金缺口就补上了吗？延迟退休年龄是否就没有必要了呢？近日，在央视财经频道《对手》的录制现场，多名专家就相关问题进行了探讨。

养老金缺口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吗？

王志安：我赞成延长退休年龄，把缺口补足。有学者测算过，退休年龄每延迟一年，养老统筹基金可增长40亿元，减少支出160亿元，减缓资金缺口200亿元，这是一个很好的弥补漏洞的方式。

社会老龄化是大趋势，退休年龄过早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资源浪费。中国的养老金分为两个账户，一个是统筹账户，一是个人账户，个人账户是空账运转，欠账的数字每年都在增加，将来终有一天亏空的数字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发不出养老金；要么通货膨胀，虽然给你发养老金了，但是钱不值钱了。

现在各个国家基本上都在延长退休年龄，中国平均退休年龄只有53岁，欧洲高的有67岁，低的也有65岁，要知道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创造财富的能力跟发达国家相比还比较弱，我们为什么不能延迟退休年龄，创造更多社会财富呢？

陈旭：我们的资金缺口是制度造成的，由于我们以前的劳动更多讲奉献了，国家把更多的应该分配给劳动者的利益收走了，所以我们以前低工资、低福利。发达国家工资尽管高，但税收也非常高，福利也非常好，所以财富分配从一开始起点就不一样，拿发达国家的例子来考虑我国的问题是不妥当的。

金砖四国有没有延迟退休年龄的？亚洲四小龙有没有延迟退休年龄的？我们讲的这个国际趋势实际上不存在，它仅仅是某些发达国家所谓的趋势。

王志安：弥补养老金缺口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比如说给我们的养老金增值，通过储蓄、国债、股市，甚至比例可以自由调换的方式做资本增长，而不是让我们再多干几年？

唐钧：根据人社部公布的数据，我国养老金总额还有盈余，但盈余是建立在政府大量补贴的基础上，如果把政府补贴撤掉，盈余可能就很少了，甚至是亏钱的。

但是，为什么要撤掉政府补贴，而不是增长政府补贴呢？政府一年补贴2200亿，只占我国总财政的2%。其他国家花在社会保障方面的钱是多少呢？美国是50%，欧洲各国在40%～60%。难道我国政府补贴2%就受不了了？就算十年以后翻两番，政府补贴占到8%，与其他国家相比也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不如先取消“双轨制”

孙虹钢：如果不取消“双轨制”，不谈公平，只谈“一刀切”的延迟退休年龄是行不通的。养老金制度在根本上就不公平。公务员无需缴纳社会保险，只要到退休年龄，就能从财政拨款中拿到养老金。所以，公务员养老金制度是在“吃”纳税人的钱。为什么公务员可以享受制度红利？可以不缴纳社会保险？并且享受财政拨款式的养老金？这说不通。

王志安：很多人谈到退休的时候肯定会跟事业单位、公务员比，我国公务人员的养老金替代率（即养老金与退休前工资的比例）在80%～90%，比一般企事业单位高一倍以上，这确实不公平，但在我个人看来，在全世界范围内，公务员都有良好的保障，因为公务员群体本身就是精英，不同行业不同阶层的人群有不同的社会保障是非常合理的。

陈旭：如果笼统说延长退休年龄，不分劳动力群体，我认为不科学，我也赞成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如学部委员、工程院士延迟退休，因为他们终身都可以劳动。但更大众的群体是普通劳动者，尤其是体力劳动者，随着劳动力市场的新陈代谢，到了退休年龄如果不退休的话，他已经没有相匹配的健康状况来工作了，在市场竞争过程当中，他处于弱势地位，还要缴纳养老金，这不公平。

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群大概有4000多万人，如果按照正常缴费比例28%来缴纳养老保险，以每人年薪3万元计算，每年可以给国家缴纳3300亿，当然，这个群体的平均工资不止3万，这个数字会更大，所以可以有效填补养老金缺口。如果制度设计能更公平，大家就不会有那么多意见。

余丰慧：谁想延迟退休年龄？网上有民意调查，近九成网民都反对延迟退休，其实真正有趣的是，支持者是谁呢？无非是国企、事业单位、公务员这些所谓的金饭碗、铁饭碗，因为他们劳动强度不大，接近退休年龄时很可能大权在握，延迟退休年龄会延长任职期限，对于他们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而这些人也往往是政策的制定者，所以，即使反对声很多，但仍有不少官员和专家站出来表态，说延迟退休年龄是大势所趋。如果打破“双轨制”能够有助于弥补养老金缺口，他们会同意吗？

“延迟退休不利于年轻人就业”是伪命题？

陈旭：我们每年有600万大学毕业生，很多年轻人要有饭碗，如果说前辈不能退出劳动力市场，他们可能就业就不能有保障。所以从制度设计来讲，这对急需就业的年轻人而言是不公平的。

王丹：中国已经进入老龄化时代，有专家测算过，2030年我国会出现劳动力严重短缺，如果不雇用老年人，很可能就无人可用。现在社会上出现大量退休返聘人员，他们一手拿养老金，一手还拿着工资，更不公平，这些人已经在挤占就业岗位了，延迟退休反而可以有效控制局面。从制度设计角度来看，延迟退休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大概要经历二三十年的时间，我们曾测算过，如果一年延迟三个月的退休时间，那么延迟退休人员大概占新增业岗位比重的9%，影响并不大。

从质量层面来说，这些高经验、高知识、高技能的退休人员可以以老带新，更多丰富人力资本，使整个社会人力资本得到优化和保持，对于减轻年轻人的养老负担也是有帮助的，同时还能提高老年人退休福利待遇。

余丰慧：我国有13亿人口，适龄就业人员8亿到9亿多。最近10年来，平均每年就业人口增加2500万，其中1000万人是农村转移剩余劳动力，680万是大学生就业。

就业的基本形势与我国GDP增速紧密相关。我国经济受到能源、资源、环境和土地制约，今后不可能再有这么高的速度，我预计，今年GDP增速将降到7%以下，经济降低一个百分点要减少就业岗位多少呢？80万～100万人。如果我们延迟退休年龄，延迟一年，要多占用多少就业岗位呢？据统计，我国一年的离退休人员大概在600万左右。

经济增速放缓加上延迟退休，每年有850万就业岗位减少，这就导致就业缺口大幅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