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柯曼
20世纪60年代末期,一些不被老一辈摄影家认可的、比较边缘化的摄影理念和摄影方法逐渐成为主流。其中,最引人注目、最戏剧化的方式是用表演展现重大事件,并用相机将其拍摄下来。我将这种方法称为“导演模式”。这种创作方式自摄影术被发明开始就一直存在,但是从未成为主流。因为,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摄影的主要功能是记录摄影师观察到的世界,也就是“纪实”。在纪实摄影中,摄影师不能干预事件呈现其本来面目。但是,在20世纪60年代,一些年轻的摄影师开始了新的实验性探索。他们吸收了戏剧领域的一些做法,使摄影逐渐摆脱社会学的束缚,从而寻找更多的可能。
在这一过程中,最有影响的摄影师共有三位,分别是莱斯·克林姆、杜安·麦克尔斯和亚瑟·特雷斯。他们把世界当做舞台,把每一个人都当成演员,在拍摄时,如果有必要,还会加入道具和服装。但与前两位不同的是,在新领域成名之前,特雷斯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纪实摄影师了。他早期拍摄了很多人类学影像作品,比如原始宗教、城市生态等。
亚瑟·特雷斯1940年11月24日生于纽约,1962年毕业于巴德学院,获得文学与艺术学士学位,主要学习艺术与艺术史、世界文化和哲学。他在大学期间就一直坚持摄影,也制作过一些短片。大学毕业后,他曾在巴黎的摄影学校学习过一段时间,然后开始环球旅行,足迹遍及欧洲、亚洲的印度及日本、非洲、美洲的阿拉斯加和墨西哥等地。在此期间,他拍摄了大量的照片。这些照片主要是对当地建筑、风土人情以及社会现状的记录,是典型的纪实摄影作品。后来,他搬到瑞典,在斯德哥尔摩人类学博物馆做摄影师。
1968年特雷斯回到纽约,在史密森尼学会与山峦协会的资助下举办了首次个人展览“阿巴拉契亚—人物与地点”。1969年至1970年,特雷斯在美国一个社会规划署从事纪录片的摄影工作。
在此期间,他的摄影风格出现了一些变化,在一些个人作品中,超现实主义的意味越来越强烈,他一改摄影师应该忠实记录当下所看见的事物的做法,而更多地将自己的认识和感受加入其中,像一个导演一样安排他的拍摄对象。
特雷斯“执导”的第一个项目是《梦幻珍藏》系列,广泛的社会参与和协作是这个项目的一大特色。他用舞台表演的方式将孩子们告诉他的梦境展现出来并拍成照片。这些充满魔幻的浪漫作品勾起了人们对于美好童年的回忆,甫一出版便大受欢迎,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之后他又出版了《精神的剧院》系列,其中汇聚了更多导演化的影像。他精心挑选环境和道具,制造出想象中的场景。在这个基础上,特雷斯又创作了《暗影》系列,这个被称为“图片小说”的系列,灵感来自传统木雕艺术。这种艺术被认为是连环画和漫画的前身。特雷斯自导自演,在照片中扮演了一个影子。那是一种自拍,一种精神自传,也可以解释为一段虚构的旅程。这是摄影史上对摄影师本人的影子最广泛、最有创造力的运用。
后来,他开始关注同性恋文化。在这个系列中,志愿者被安排在公共场合的某个情境中扮演相应的角色。特雷斯和麦克尔斯是世界上最早在作品中表明自己同性恋倾向的摄影师。正是他们二人为后来人梅尔索普和大卫·沃那诺维奇开辟了道路。
20世纪80年代,特雷斯开始彩色照片创作。在他的第一个彩色摄影系列作品《医院》中,他以一家废弃的医院为背景,把已经报废的医疗设备重新摆放在破旧的手术室、实验室和其他空间里,让它们成为当代艺术家创作装置作品时信手拈来的材料。然后,他给整个环境和雕塑都喷漆,以制造一种“机器都有自己的性格”的效果,或者一种怪异的存在感。这组创作被解读为摄影师对艾滋病时代的宣言,尤其是那摇摇欲坠的墙壁和医院的碎片,勾起了他那段在曼哈顿码头的同性恋社区生活的回忆。
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特雷斯曾在一些摄影工作室执教。1992年,他搬到了加州的坎布里亚,在那里继续用单反相机进行各种形式的创作,其中包括三维照片:他用黑白照片的形式把他透过水晶球看到的奇妙世界构建成有雕塑感的照片。当然,他还是不定期地创作纪实摄影作品,以此让自己在影像观察的基本活动中保持脚踏实地,他称这个过程为“撩拨双眼”。
特雷斯认为自己同时是一个环境保护主义者和同性恋活动家。而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坚持避免自我模仿和沉迷于过往的成功,他把这归功于一种“失败的高贵”。他说:“与其试图追求图像的点击率和赢得什么奖项,不如看看你的工作哪些是败笔,甚至有意识地努力制造败笔。用你诚挚的心去这样做—因为那些败笔可能是通向宇宙任何其他事物的大门。它们是你的叛徒。”
也许正是这种失败的意愿阐释了特雷斯的成功之道。他不想预先决定最终能够输出什么,相对于作品,他更关注过程。“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只有一张照片让我感到愉悦,那才是通过了验证。”他说,“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态度。”而且,尽管他本人的灵魂谦和且温柔,亚瑟·特雷斯仍不失为一位“危险”的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