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
对于新兴市场国家而言,竞夺世行行长企望一次成功并不现实,但国际社会由此强烈感知到了打破世行“潜规则”的一股成长性力量,同时看到了世界经济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改革与重构国际金融秩序的未来希望。
由于现任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将于今年6月任职届满并且已宣布不再寻求连任,未来谁来执掌世行的金印由此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猜测和关注。而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世行行长的甄选已经不再由美国人上演“独角戏”,代表新兴市场经济体的“金砖五国”前所未有地吹响了竞夺世行行长的“集结号”。虽然在双方博弈中延续了60余年的世行行长人选规则不可能得到立马改写,但也让人们清晰感知到了推动国际金融体系重构与新生力量成长的铿锵脚步。
美国人还会“世袭”?
作为“二战”之后首次最重要的国际金融会议——布雷顿森林会议最重要成果之一就是了成立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WB)两大世界性金融机构。根据当年欧美大国间不成文的约定,IMF总裁由欧洲人担任,而世界银行行长则由美国人担任。
客观地说,当时制定这样一种“潜规则”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一方面,整个战后的世界经济体系建立在美元为单一世界货币的基础之上,即实行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双挂钩”体制,美国通过独一无二的铸币权实现了对全球经济的控制;另一方面,从经济规模上讲,二战结束时美国的黄金储备占全世界的四分之三,其GDP总量占世界经济总量约50%,因此无论是当时世界经济的恢复还是运行都离不开美国的力量。非常重要的还在于,作为政治上的超级大国,战后美国所彰显出的影响力除了前苏联之外几乎无人能敌,而苏联当时却没有加入世界银行。在以上诸条件的驱动下,由美国人来出任世行行长也就顺理成章。
值得注意的是,自世行成立以来至今,美国经济在全球经济格局中始终处于老大的位置而无人能撼,特别是冷战胜利后,美国更是成为了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虽然后来欧洲出现了欧盟这一经济共同体,但从单一国家而言,美国依然是经济体量最大的国家,其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始终独占鳌头。正是如此,美国人担任世界银行行长的“传统”就一直延续下来,而且始终没有人质疑和挑战美国人“世袭”行长的“潜规则”。资料显示,在世行存续的67年中,先后历任的11位行长全部都来自美国。
佐利克之后的下任世行行长依然会来自美国似乎成为当下不容置疑的问题。除了美国在全球经济的强大影响力以及美元在国际金融体系中仍居于主导地位这些既定历史事实至今并未得到实质性的改写外,至关重要的就是美国是世界银行目前的最大股东。根据世界银行的规定,任何重要决议必须由85%以上的表决权来决定,而美国当下拥有15.85%的表决权,其足以否决任何动议,质言之,作为世行的最大利益相关者,如果有非美国人试图主持世行工作,美国定会行使一票否决权。不仅如此,IMF和WB这两大机构的最高职位分别由欧洲人与美国人担当,本身就是美欧之间平衡各自政治经济利益所需的一种心照不宣的“合谋”。正是如此,在去年IMF总裁竞选上,美国坚定地站在了欧盟这边,而在接下来世行行长选举中,欧盟定会投桃报李。据此,世行行长花落美国几乎铁定。
新兴市场国家说“不”
出乎美国人的预想之外,正当自己为世行行长继任者搜罗人选之时,新兴市场国家发出了非常清晰地积极参选声音。在刚刚结束的2012年首届G20财政会议上,巴西财长曼特加呼吁,世行行长的甄选应当择优录取,不应局限于美国人。无独有偶,南非财长普拉温·戈尔丹公开表示:现在是改变欧洲人和美国人瓜分IMF和WB这两个职务的传统的时候了。据悉,代表新兴经济体的“金砖五国”(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将统一推选出候选人竞争世界银行行长一职。在187个成员国的世行大家庭中,金砖国家发出此类声音在世行历史上尚属首次。
某种意义上而言,金砖国家公开亮明自己竞选世行行长的态度,其所折射出的是全球经济重心正在由西方向东方转移的客观经济现实。金融危机爆发至今,全球经济格局出现微妙转变,在欧美国家经济陷入衰退的同时,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对世界经济中的影响力却大幅上升。特别是当前世界经济GDP增长的近70%由新兴经济体提供,全球购买力的一半来自新兴经济体,并已超过发达国家购买力;不仅如此,包括IMF在内的国际金融机构在融资问题上越来越倚重金砖国家。显然,在世界经济发展和力量格局发生明显重构的背景下,崛起的发展中国家必然要求在更高层次上更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与经济影响力相比,新兴市场经济体在世界银行中话语能量的实际彰显则成为了其角逐行长位置更加有力的筹码。数据显示,2010年世行在进行了高达862亿美元的增资扩容后,中低收入国家在世行中的投票权份额从44.06%提高至47.19%,其中中国的投票权份额从2.77%提高至4.42%,在投票权上一跃成为排名第三的国家,仅次于美国和日本。另外,韩国的投票权比例也从1%提高至1.6%,巴西和印度的投票权也获得了小幅增加。與此同时,西方几大经济体的投票权比例则出现了相应下降。这一结果为本次金砖五国行使自己的权利平添了几分底气。
然而,建立新秩序很难,打破一种既定的秩序和规则往往更难。以世界银行和IMF为代表的欧美主导的世界金融体已经运转了半个多世纪,虽然近年来由于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损耗了欧美发达国家的大量实力,但无论从经济总量还是人均值,欧美等老牌发达国家的地位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下滑,新兴经济体固然可以结成自己的联盟以提高影响力,但要“越界”挑战美国长期霸占的位置,除了美国可以在世行中自由行使否决权令新兴市场国家的行长人选无疾而终之外,他还可以策动欧洲、日本等同盟力量一起进行回击。事实也正是如此。目前,德国在世行中拥有4%的投票权,英国和法国分别拥有3.75%的票权份额,日本的票权额度为6.84%,如果这几股力量联合起来,其对新兴市场国家所产生的否决力量将更为强大。
具体到新兴市场国家本身,“金砖五国”能否顺利统一推出行长候选人还很难定论。一方面,目前五国各有各的国情,各有各的国家利益,短期内挑选出一个一致认同的人选似乎显得仓促有余而准备不足。虽然去年IMF总裁热门候选人的墨西哥央行行长卡斯腾斯有望入围的呼声不小,但经济总量远远落后于中国、印度、巴西和俄罗斯的墨西哥所产生的候选人究竟能在世行中发挥多大的作用连金砖国家本身也持怀疑态度。另一方面,虽然相对于金砖国家而言中国若能推出参选人将更有竞争力,但在目前世行高管组成人员中,中国已经有林毅夫占有一位,其再获一权位没有任何可能,并且为世行规则所不允。更重要的是,对照世行拟定的行长候选人必须“具有经过实践证明的领导力;具有管理国际化大型机构的经验,熟悉公共部门”等最新条件,由于林毅夫达不到以上任何一条,其自然不能取得世行行长候选人的资格,中国在世行行长竞任中的出局就不足为怪。
无疑,对于新兴市场国家而言,竞夺世行行长企望一次成功并不现实,但国际社会由此强烈感知到了打破世行“潜规则”的一股成长性力量,同时更看到了在金融危机之后世界经济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改革与重构国际金融秩序的未来希望。依此观察,金砖国家发出竞选世行行长的声音所彰显出的标志性作用大于实质性意义。
未来行长的新托付
应当承认,作为与IMF、WTO并行的世界金融机构,世界银行在履行“向各成员国提供发展经济的中长期贷款,尤其帮助发展中国家消除贫困和促进可持续发展”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资料显示,截止目前,世界银行对于110多个低收入、中等国家每年提供近300亿美元的信贷资金支持,相当于整个世界对发展中国家官方援助的一半多,尤其是金融危机之后,世界银行对发展中国家的资金援助翻了三番,其关键时刻紧急“救火”的力量不可或缺。更具有战略性意义的是,最近5年中,世行通过加快内部治理结构的改革步伐构筑出了现代化多边主义的组织雏形,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在世行投票权历史性的提高,世行对打造全球权力的新格局功不可没。
然而,世行的工作机制也受到了不少的诟病,其贷款援助功能所遭遇的挑战也有目共睹。一方面,世行在向援助国提供信贷支持时往往附加着许多条件,而且这些条件明显带有着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利益索取痕迹,这令世行的公正性与公平性大打折扣。另一方面,过去十年中,全球投资资金的膨胀及国家援助预算的增长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世界银行的作用。在未来几年里,向世界银行伸手求助的国家会越来越少,而且不少国家于世行之外获得私人融资也会变得更加容易。在这种情况下,世界银行传统的为基础设施建设提供资金的项目就受到了挑战,其功能边缘化迹象日趋显露。
深入地分析不难发现,发展的不平衡性已经成为全球经济的最重要特征,必须依靠全球层次上的资源转移机制。从这个意义上说,对纠正全球发展不平衡负有特殊责任的世界银行未来改革的本质诉求就是变革和创新当前的国际发展援助机制,促进全球生产要素全面充分合理流动,实现全球经济的平衡有序发展。为此必须:
——支持低收人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成为全球发展融资相互促进的两个支柱。在这种情况下,世行特别应当加强中等收入国家融资战略,使世行的发展职能得到完整的增强。
——世界银行应发挥其作为“知识银行”的重要作用,利用其专业的知识和经验来促进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对于那些难以从市场获得资金的低收入国家,世界银行应以提供贷款援助和转移知识并重。
——世界银行的贷款应明确战略重点和优先发展领域,而不应将有限的资源分散在太多领域。
——世界在可预见未来将面临的诸多全球性问题的挑战,如气候变化、农业生产力低下、水资源日益紧缺等。世行需要从向政府提供贷款转向为全球公共品的供给提供融资。
——发展中国家的日益成功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崛起给世行作为发展经济学领域研究和政策思想监管人的角色提出了新要求。世行在未来再也不能依赖一个单一或通用模式来号令天下了,而应该向更兼容并包的方向转变。
——在如今世界四分之三贫困人口已经居住在中等收入国家的背景下,作为世行非优惠贷款机构的国际复兴开发银行(IBRD)可能仍能维持其意义,但由于私人融资需求变得越来越容易满足,世行必须对IBRD的信贷方式与贷款规模作出重新评估。
(作者系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