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黑社会

2012-04-29 00:44墨凝
椰城 2012年4期
关键词:傈僳族怒江乞丐

墨凝

网名,乱室佳人。26岁属虎的。家住怒江,傈僳族。22岁走出大山到深圳打工。因为长得黑,大家都叫我黑妞或黑社会。嘻嘻,叫我黑妞姑奶奶我也没意见。黑妞第一次对我介绍自己虽然很笼统,可我能感觉出她是个率真的女孩。

11月2日我抵达昆明西部客运站的时候,黑妞正在家里杀鸡,她说家里来了几个邻居。阿玛(妈妈)在屋里和邻居聊天,她在为她们准备中午的饭菜。黑妞从鸡窝里抓出一只黄毛的老母鸡,在院子里把鸡按在地上,一刀下去,老母鸡的头就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老母鸡扑拉着翅膀跑出老远才很不情愿地瘫倒。弄了一手鸡血的黑妞骂了句他妈的,一手拎着菜刀,一手去接我的电话。她说,老牛,我是晚上的车,要一夜才能到。你找个宾馆洗个澡睡个觉,养足精神就等着接黑妞姑奶奶吧。

因为我比她大,她从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老牛。老牛吃嫩草,多少有些戏谑的意思。

黑妞是晚上5点多在福贡上的客车,都是盘山路,车开出一段后她就晕车了。

晚上我妈煮地瓜,我吃了好几个,一定是吃多了,晕得我一路狂吐。电话里黑妞的声音充满痛苦。黑妞说话从不拐弯。

我们能相约结伴游大理、丽江,缘于她一段三年情感的结束。她一个人从深圳回到了老家怒江的大山里。她想逃开什么,可是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她在空间里写了篇《我爱你,原来那么伤》:……最后我还是带着眼泪离开,虽然很舍不得,我不敢想象没有了你该怎样继续我的生活?

很怀念第一次在车站见到你的那一刻,你就在台阶上傻BB地坐着等我,眼睛大大的。我站在你面前心里乐开了花,心想着我赚大了居然是个大帅哥,瞧我这点出息,看到帅哥就流口水。

和你在一起是幸福的,每天都可以手拉手一起上班下班,还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在你面前撒娇是我最幸福的事了,就连你说怎么会遇到我这样的神经病时,我也会感到幸福,要是时间停留在那一刻我将会是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老天爷好像不想让我幸福,或许是我没有资格拥有你……都说不哭了,真的,我不哭,我把泪咽进心里,请允许我含泪和你说再见,我的罗小头!

就在她情感纠结的时候,我出现了,我知道我只是见缝插针,一时缓解了她的疼痛。

凌晨6点刚过,电话响了。是黑妞到了。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穿鞋说,姑奶奶,你可算到了……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没穿!她的话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西部客运站见到黑妞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朴素的穿着打扮,和她的名字黑妞很相配——都是黑色的色调。

上身外罩是土黄色豹子斑点图案的休闲衫,内衬白色的女性T恤衫,T恤上的图案很夸张,一个眼睛幽深露着长腿的外国女明星。下身很简洁,黑色的长筒丝袜,黑色翻毛中筒坡跟皮靴。她体态均匀皮肤微黑,和那种风吹日晒粗糙的黑截然相反,她是那种健康细腻、很美很结实的那种黑。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一双明亮而无邪的眼睛。

她背着一个红色黑点的休闲包,怀里抱着一个透明的装化妆品的小包。

我接过她身上的背包说,你怎么还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呀!

她说,一下车就被拉客妹围上了,把我的化妆包带子都拉扯断了。奶奶的,我现在可火啦,弄得我这样狼狈。说着她举了下怀里化妆品小包对我笑了下,她的牙齿白得像烤瓷。

11月6日在大理古城的苍源宾馆。

清早黑妞睁开眼睛坐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昨晚我们做爱了吗?

这就是黑妞,说出格的话有时也做出格的事情。傈僳族的黑妞,不能用世俗常规的眼光看她,她是属于大山的,虽然她身上有着大山之外现代的痕迹,可这些痕迹除了能改变她的面貌和表情之外,却改变不了她身上最根本的东西。

我们是5号从昆明坐客车来大理的。

大理那些青砖青瓦白墙雕花木窗的建筑,就像古朴雅致的黑白底片,让人有了梦一般穿越的感觉。

在泉水流过的古城青石步行街上,黑妞总是很随意或夸张地摆着pose。随意和夸张在她身上就是一种自然。

我试图让她改变一下,说你能给我一个淑女点的形象吗?

奶奶的。淑女有我这样的吗?

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改变了也就改变了味道。

下午坐游船从洱海回来后,天就黑了。黑妞似乎玩得很兴奋,说,晚上我们拼酒。我说,我不和女人拼酒。

别废话,拼不拼!

黑社会,真是黑社会!

“凉拌树皮树花”,“油炸水蜻蜓”。在古城一家白族饭店黑妞要了两盘挑战心灵和视觉的菜和几瓶风花雪月啤酒。

凉拌树皮树花虽然黑乎乎的,却也没有什么。可油炸水蜻蜓,怎么看都是虫子。而且炸完之后通体膨胀,一节一节的身子和黑色的脑袋比活着的时候还鲜活。虽说是营养价值较高的美味,可吃这道菜简直就像自虐。我用筷子夹起一个闭着眼睛放到嘴里。

黑妞看着我的表情说,吃个水蜻蜓你就这样,你可白混啦!

我说,毕竟是第一次吃这东西。

她说,蚂蚱吃过吗?

我摇摇头。

吃着喝着,黑妞聊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

听过“飞索求学”的故事吗?黑妞问。

知道些,但不多。我喝了口风花雪月回答。

她停了下,接着说——

怒江上没有桥,只有两条钢索悬在江水上,她们要用绳子把自己像袋熊一样捆绑在滑轮上,然后顺着钢索滑过怒江。头上是滑轮和钢索的摩擦声,身下是滔滔的江水。每天她们都这样去上学,因为没得选择,这是她们求学惟一的路。

有一天上学,她和从小玩到大的飞燕一起渡江上学,飞燕在前她在后,一同顺着钢索滑向对岸。在滑索上飞燕还对她说放学后一起去草地捉蚂蚱。那时候她们那里还没有薯条、牛肉干、话梅之类的小食品……即使有也买不起。所以草丛里蹦跶达的蚂蚱就成了她们的零食。黑妞没有说话只是对飞燕做了个鬼脸。飞燕还腾出一只手对她攥了攥拳头。

可就在要到江对岸的时候,她听见飞燕啊地叫了一声,她低头看时,飞燕已经掉进了沸水般翻腾的怒江,绑着飞燕的绳子是从滑轮的根部忽然断开的……

在怒江边长大的孩子是不害怕努江的,飞索过江就像坐摇篮车,脚下的波涛声是她们的摇篮曲。她们可以和着江水的旋律一同哼唱傈僳族的歌谣。可自从那天目睹了飞燕在她面前被江水吞噬了,黑妞就开始对怒江产生了恐惧。一到滑索上就头晕,就呕吐。怒江就像一个魔兽,让她紧紧闭上眼睛,也会浑身颤抖。最后她不敢飞索渡江,只好选择了逃学。早晨背着书包出去,晚上背着书包回来,去的却不是江对岸的学校。那一年她14岁,刚读初一。

逃学的时候她认识了大眼睛,虽然大眼睛比她小两岁,可在怒江一片混得好,打架够狠。初一下学期的时候,跟着大眼睛她学会了抽烟、喝酒,还用针在手背上刺青。

黑妞说着举起手让我看。老牛你看,都洗了三次啦可还没完全洗掉。洗的时候比刺的时候还疼。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刺青,因为她是傈僳族的,所以我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戴对大耳环、身上刺条怪物毕竟是少数民族具有的特点。

那个时候小可真不懂事,等长大了戒掉了烟,酒却戒不掉啦。

来。黑妞举起杯说,一拉休(傈僳语一口干的意思)!

我们举起杯中的风花雪月,一口干了。

黑妞把我们两人的杯子倒满酒,又接着说。

那时候很无知,无知就胆子大,什么也不怕。打架也狠,摸到什么就砸过去。

第一次打架是在路上看见一个女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大眼睛说,不讲卫生!我们就走过去每人给了她一巴掌。我们从不和人理论的,总是打了再说。现在想起来,被我们打的几乎都是应该被打的。

只要我和大眼睛在一起,总会出事的,事可大可小。可结果只有一个,不是我们把别人打啦,就是别人把我们打啦。

有一次蹦迪,大眼睛、我,还有一个14岁就跟在我们屁股后混的。另一伙人也在蹦,三个女的四个男的。一个女的蹦着蹦着就解开了衣扣把奶子亮了出来。大眼睛说他妈的,影响市容!蹦过去就给那个女的一拳。

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吃亏是注定的,可大眼睛从不管这些呢。结果我们被人家打得好惨。我的手指甲都被打得劈开了,血把手臂都染红了。

后来我们找来许多的哥们,把他们打得更惨。

最后我们都被抓进了派出所……从派出所被我妈妈接回家后,我妈二话没说举起拖布的竹竿就打,打得可狠啦,把竹竿都打断了。我妈一边打一边骂:黑社会,打死你个黑社会!我被打得晕了过去,左臂也被打脱臼了。那年我读初三,不久我就辍学了。

你的哥们都是女的吗?我插了一句。

你问这话啥意思?黑妞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当然有男的,可虽然有男的也没有你心里想的复杂。我们都是玩得可好的“穷拍”(傈僳语朋友的意思)像兄弟一样。从不把对方当成男的或女的,玩得忘了性别。

我是不喝正好,一喝就醉的,醉了会有男生把我背到旅馆的床上,即使他睡在我旁边也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

那时候特纯特纯。谁的心里也没有杂质和杂念。现在可不行啦,如果一个男的睡在你身边,不上你会被骂成傻B!

人能不改变吗,人要学会改变,不能老一辈子那样。黑妞似乎是自问自答。二十几岁和十几岁是不一样的。

一拉休!她举起杯子一口就见了底。

最后还没有拼酒我们都醉了。

在大理我们呆了五天,最后两天一直下雨,黑妞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说。这天真不给力,让我好纠结。

无聊的时候我们就躺在床上说自己的过去,我的过去很简单,也没什么可说的。

而黑妞在深圳打工的经历却很离奇。

……

08年年底那个月我开了3500多元工资。这是我开的最多的一个月。因为要过年了,我想给我妈多带回一些钱,过个好年,让她知道她的女儿娜狂塞(她的傈僳族名字)是行的。记得出门打工那天,妈妈一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妈妈的意思我明白:你能行吗?我虽然明白妈妈的意思,可我不能承诺什么,承诺多了就不现实了。能证明我行的只有钱,所以那个月我拼命拼命拼命地加班,累得我走路都上晃。

那天下午5点多,我揣着刚刚开出的工资往宿舍走。拐过一条街就到宿舍了。可在街口拐弯处我被两个人抢劫了。那天我以为我会死的,因为一个男的在我身后死死地用胳膊卡住我的脖子,我喘不过气来。另一个男的一只手晃着刀子,一只手在我的身上乱摸乱翻,刚刚发到手的3500元工资就这样被全部抢走了。我被抢的时候,路上不断有人经过。他妈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甚至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都装作匆忙的样子,夹着尾巴做人。如果是大眼睛在,她死也会拼一下的。

他们抢了我的钱并没有松开我,而是把我往身后的一座烂尾楼里拖。他妈的,抢了钱,还要劫色!我心里虽然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可我被一条胳膊勒住了脖子几乎窒息,叫不出来也喊不出声。生死只能凭天由命,在被拖进烂尾楼的时候,我在心里绝望地喊,天哪!

可是老天没有救我,是一个乞丐把我救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在烂尾楼的一堆纸壳上啃着一个硬馒头。我被拖进去的时候一缕从破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正好照在我被勒得涨红的脸上。乞丐只是愣了一下就忽地跳起来,野兽般怪叫一声,抄起身边的木棒就冲了过来。其实那个乞丐还真没多大的能耐,还瘸着一条腿。也许是两个歹徒不想惹麻烦,扔下我落荒而逃。不管怎么说,乞丐毕竟救了我。

我想报答他,而报答乞丐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钱。

可此时我也和乞丐一样身无分文。

乞丐没有从我惊魂未定的脸上看出窘迫,而是把目光落到我左手手背的刺青上。他瞥了一下嘴轻蔑地说,原来你也是黑社会啊。

就是从那天以后我才开始想办法要弄掉手背上的刺青。弄了三次还是依稀可见。有些东西一旦有了烙印就很难去掉的,而且碰一次疼痛一次。有时候我会想,假如那天乞丐最先看到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手背上的刺青他还会拎着棒子冲上来吗?

人啊人。走出烂尾楼,面对还没有落下的夕阳,和街上匆匆的人流,我哭了。被抢的时候我都没有落泪。

事情过后我去了几次烂尾楼找那个乞丐,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他。现在我在大街上看见乞丐就把身上的零钱给出去,因为我看见每个乞丐都像他,满脸漆黑披头散发,活着没人管,死了也没人埋,为了一碗稀粥和一个发霉的馒头把尊严塞进裤裆里,伸着双手乞求可怜。

可怜啊可怜,到底这世界谁他妈的可怜!

聊着聊着黑妞却不聊了。从床上起来打开电脑,看日本动画《恶魔奶爸》。

可我意犹未尽,穷追不舍地问,被抢后你咋办啦?没报案吗?

报案顶个屁用啊。我从不相信警察的。

你在深圳过的年吗?

你真烦人,烦死你啦!老问个头呀!

我呵呵地笑着。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嘴脸。

你快赶上查户口的啦!

那我就查查你的户口,为了调解气氛,我装模作样地问,姓名?

她回答说,何慧英。

民族。

纯种的傈僳族。

性别。

他妈的,这几天你天天用,还问我!

我几乎笑疯了。她却绷着脸不笑。

也许是我把她逗得很开心,她语气很受伤地说——

钱被抢了,我没脸回家过年。我的一个同事赵侣看我可怜,就劝我去她家过年,她家是湖南株洲的。路费她出,我很感动就随她去了株洲。

奶奶的,到了株洲才知道上当了,我被安排在一个搞传销的公司里,赵侣就没影了。

最先是让我学习,然后让我买公司里的化妆品,一套2900元,必须买两套。

我说我没钱,公司一次次让我往家里打电话——要钱。我给我妈打电话说的都是傈僳语,公司监视我的人听不懂。我告诉我妈,一定不要寄钱,我妈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哭。我知道即使要钱,我妈也拿不出来。

在传销公司的一个月里,就连上卫生间也有人盯着,走不了也跑不掉。我就天天哭。哭、哭、哭……哭了一个月他们看我实在没钱,让我拿出600元钱,就放我走人。我给我妈打了电话,要了800元。

剩下200元我做路费。从株洲到广州81元,从广州到深圳57元。到了深圳我几乎身无分文了。我还要吃饭,所以我没有退路,深圳虽然有着大把的电子厂,可一不小心就被老板炒了鱿鱼,我像一只蚂蚱在一些电子厂车间跳来跳去,除了打工还是打工!

晚上雨停了的时候,我和黑妞挽着手,在一条街上欣赏着古城的夜景。

通过几天的接触我和黑妞从身体到心灵靠得越来越近了。

我知道黑妞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我,可不喜欢也能做到如此和谐,那就不是不喜欢的事情了。

虽然刚下过雨,可街上的游人还是熙熙攘攘,两边的店铺灯火通明。叮叮当当卖白族银首饰的商店门口依然有银匠敲打着。身旁立着的牌子上写着当场制作等字样。路边烤乳扇、春草包肉小吃摊前围着许多女孩。

我们走到五华楼前的时候,看见很多游客在那里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地繁华着大理的景色。

走过五华楼时黑妞站住了。在五华楼后的灯影里一个乞丐像一团阴影无声地蜷缩在路边,他怀里抱着一条白色的小狗,还有两条黄毛的小狗趴在他的身边。

黑妞说,我出来忘带钱了,你身上有零钱吗?

我说我的钱包也没带出来。

离开五华楼黑妞说,你看他多善良,天这样凉他还抱着小狗。没有他可怜那几只流浪的小狗也早饿死了。

第二天离开大理的时候,我们订的是10点30去丽江的大巴车票。可就在要走出苍源酒店大门的时候黑妞说,忘记了一件事情,必须办完这件事情我们才能离开大理。说着她扯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跑。我不知道她这是发的什么疯,问她也不回答。一直跑到五华楼背后,我才明白过来。

乞丐和那几只小狗依然蜷缩在那里。黑妞匆忙把小手拎包里的零钱掏出来……

等我们匆忙从酒店拿出东西,结账赶到车站时,大巴车还没有开,时间刚好够用。

坐在车上黑妞把我的手拉在怀里说,对不起老牛,险些误了车。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攥住了她的手,她的小手暖暖的。

在丽江我们只待了两天,上了玉龙雪山游了茶马古道。

离开丽江的前夜,我们都很不舍。分开后也许就是永别。晚上从一家黑山羊火锅店出来,顺着歌声我们走进了四方街一家酒吧。

在走进酒吧的时候,黑妞接了个电话。

谁的电话?她撂下电话后我问。

大眼睛。她答。

你们还联系?

嗯。

她沉默了下接着说,小的时候我们是玩得很好的朋友,怎么能轻易就失去联系了呢。大眼睛早就结婚了,孩子都两岁啦。可他们天天吵架。

大眼睛的老公我认识,也是和大眼睛一样是在社会上混的。半斤八两,他们两个根本不适合结婚的,一个比一个能玩。一个不适合做家庭的男人,一个不适合做家庭的女人,他们是过不了生活的。

我只能尽自己的力量,该劝就劝一下,最后怎么样还要靠他们自己。

以前我和大眼睛在一起打架,现在我在劝架。黑妞自我解嘲地笑笑。

酒吧温馨而雅致,屋顶挂着一排排的大红灯笼,让人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大厅里一个穿红色休闲装的男孩抱着吉他边弹边唱。歌曲是丽江坎坎原生态的“滴嗒”,旋律忧伤而穿透心灵。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时针它不停在转动;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小雨它拍打着水花;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是不是还会牵挂他;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有几滴眼泪也落下;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寂寞的夜和谁说话;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伤心的泪儿谁来擦;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整理好心情再出发;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还会有人把你牵挂。

我们就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要了两瓶半斤装的百威啤酒。

黑妞一口就喝下半瓶然后用明亮的眼神看了我一下说,我去唱歌。

她很大方地坐在怀抱吉他红衣歌手的旁边翻着厚厚的歌本……

最后黑妞把装着手机和钱的小拎包交给我,那个红衣歌手被她挤下台,她独自占据着歌手的位置,唱了《远走高飞》、《黑色柳丁》、《电台情歌》、《我爱你》几首歌曲。

我虽然知道傈僳族的女孩能歌善舞,却不知道她唱得这样好。面对酒吧所有的人,她眼神明亮无邪,笑容纯净,对着话筒自然大方地唱着《我爱你》。

我把这首歌献给我的老牛。她用让我心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希望大家能为来自怒江的傈僳族女孩黑妞加油!

掌声。酒吧里所有的人都为她一次次鼓掌。

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陶醉。

我们离开酒吧回到阿花花客栈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了。

在公开场合从不失态的黑妞,回到客栈就一次次跑到卫生间里去呕吐。她痛苦地折腾着,似乎要把内心深处东西都吐出来。她是把什么都压在心底也不会轻易讲出来的人。比如痛苦;比如她和罗小头的爱情。

每次她从卫生间出来后眼睛里都是泪花,可她依然对我笑着,一口洁白好看的牙齿。

直到她去找手机才发现小手拎包不见了。问我,我也茫然。我只是记得我们在酒吧的时候,米黄色的粗线针织小拎包一直挂在我的手腕上的。之后我就不记得了。难道被我弄丢了?

找不到小拎包黑妞呜呜地哭了。

里面的钱我给你。除了这句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不要钱,一分钱也不要!我只要里面的一个电话号码!她疯了似地把我们所有的东西扔在地上。

我的衣服、她的短裙、唇膏、旅游图册、云南山泉矿泉水……

我的拉杆箱被翻了个底朝天,她装衣服的背包也被掏空……

一片狼藉,狭小的空间已经没有了下脚的地儿。

我不要钱,我只要一个电话号码!她呜呜地哭着重复这句话。

她似乎崩溃了。

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吗?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吗?她再也不是酒吧里唱歌时潇洒的黑妞。她跪在地上,在大床两边的空隙间爬着,在被扔过来扔过去的衣物堆里寻找着。

我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可她不会呆在床上,用一个指头指着我说:让!让!我一松手她就又滚到了地上。

最后她是在茶几下面找到了小拎包。找到了小拎包,她把里面的钱、手机和身份证倒在了床上。

她拿起了手机进了卫生间。

能不能不这样,这样有意思吗?她似乎在努力挽回什么,我听见她对着电话很受伤地哭。

假如不是醉了,假如不是虚惊一场。也许她没有勇气拨通这个电话,我知道这个电话就是让她不顾脸面在地上爬来爬去的那个电话。

谁能让她如此心痛。我想知道可又不想知道。

第二天醒来后,她看着凌乱的屋子很惊奇地说,怎么会这样呀?昨晚的事情她似乎一点都记不清了。

我说,你的杰作。不这样你就不是“乱室佳人”了。

她说,我这样折腾你也能容忍?

我说,能。

她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是我的黑社会。

在丽江新客运站,9点10分我们一同上的车。只不过她是坐车回怒江福贡。我是去昆明,然后从昆明倒车回黑龙江。

玩几天就收心了,不能总这样浑浑噩噩的。但愿还有人把我牵挂!在客栈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整理好心情再出发。我用一句歌词迎合了她。

无论我们的相遇是寻求安慰还是暂短的寄托,还是失恋的女人最狼狈的时候,想走出失恋的阴影找个替身去蹂躏自己,试图在一种沉醉中麻木或沉沦。我都不会忘记一个特别的傈僳族女孩——黑妞。何慧英。娜狂塞。

“旺努呆阿克噶吃。”(傈僳语我非常喜欢你)走过检票口,在即将分别的时刻我对黑妞说。

“旺努呆阿克噶吃。”黑妞回头对我一笑。她的牙齿很白,眼睛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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