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人人都会三种以上的语言
一种能将天上的云呼喊成你想要的模样
一种能在迷路时引出松林中的菌子
一种能让大象停在芭蕉叶下让它顺从于井水
井水有孔雀绿的脸
早先在某个土司家放出另一种声音
背对着星宿打跳赤着脚
那些云杉木龙胆草越走越远
冰川被它们的七嘴八舌惊醒
淌下失传的土话——金沙江
无人听懂但沿途都有人尾随着它
我不爱说话尤其是花开的时候
就像繁花有时突然把春天打扮得寂静
粉红是左心房乳白是右心室
鹃鸟一扑打
我的肺要吐出与这清浅不相称的馥郁
啼血的事自然不該在春天提起
我不爱说话
尤其是能穿上素净的袍子
不必戴着帽冠做一朵花的时候
勒杜鹃高过了屋顶
蜂鸟隐进叶子与叶子之间的阴影
世界停顿在安静的光线中
一封未封缄的信
邮路在远处独自芬芳
此刻我也不愿意告诉你
我在树下看见翅膀微微翻动
亮出了它们的谜底
一匹马跑过来请它制伏我
让我听到铃铛乱响不再毫无头绪钻进蜂巢
还有不远处的荞麦花
不忍再打断她们石白色、赭红色的交谈
我耐心地等待藏历的新年
他们从皮囊里抽出明亮的藏刀
我与星星都跟着闪了一下再一下
看月亮磨成磨盘
奶白色的雪顺着淌下来
酥油被我舔冷
再过上三十天我会从山坳最深的地方
把高原的心窝子都吹绿
下雨了埋伏在早春二月的杀机
我不能在风里走得太久
花有可能是卧底的妖娆女人
燕群可能是路探戴着黑毡帽
雨水敲打我的门弹的是琵琶
埋伏十面
一群人过去擎着白旗
一群人过去握的是雄黄与杨柳
我无处可逃像大多数可能被发现的叛徒一样
遁入雨水落地委尘
有可能是被遗漏的书信
桃花也是蜂鸟也是
岭南二月粘腻的风和情事也是
有可能是地址改了无法投递
有可能是人已走了邮戳在路上餐风饮露
就是不肯把那不知去向的名姓
和信里始终敞开的门
小心翼翼地关上
于是春天旧了信笺黄了
有一阵花里倦怠的香气
散了
冯娜,白族,1985年8月出生于云南丽江,“中国‘80后诗歌十年成就奖之十大新锐诗人”之一。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诗歌》《天涯》《星星》《中西诗歌》等,著有诗集《云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