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笼罩的病房

2012-04-29 05:40雪垅
长江文艺 2012年4期
关键词:病室病房月光

雪垅

四楼露台上的水泥颗粒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像露珠一样晶莹。遥远田野的庄稼将月光涌成潮汐,大海不知在哪里浩瀚,浅秋天气夜风宜人。月光像微风洒落一样悄无声息,简医生的步履像微风洒落一样轻快。他从三楼科室上来,月色流泻过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水洗一样清爽,又从他的白大褂流下去,淌过他手上携带的药瓶和器械时一片闪烁的金银。四楼通向露台的唯一房间门窗敞开着,也涌进了月光,只是被灯光融汇了、消溶了——也便隐没了。

“简医生,就在等你。”好听的声音欢悦响起,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从半躺着的铁架病床上坐起,扔掉手中的《现代都市报》,旁边还有一本《婚姻与家庭》杂志,铺着白床单的铁架床床垫在她弧形丰满的臀部下更加凹陷。来苏尔气味月光一样弥漫,仿佛月桂散发的芬芳。

“宁馨,吊瓶吧,这可是最后一瓶药。”简医生微笑地招呼,这微笑带着医生的慈爱和阳光,让人安宁镇定。

“可给我用些好药呀,巩固疗效。”宁馨的笑容和她的头发一样,略为鬈曲。

“进口的珍贵药品呢,一支可上千元呀。”简医生莫辨虚实地应答。

“才好,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人不认货钱认货。再说你也可多得点药品回扣,简医生,是吗?”宁馨调侃,但笑容仍不失素雅。

简医生不置可否,这涉及行业的敏感话题了,他笑而不答——继而笑容也消失,神情专注地开始搁置器械,给宁馨挂瓶。从他脸上看不出是认真还是淡漠,就像分不清床前有几分灯光几分月色。但他的目光看上去是坚定的,在他心无旁骛的时候。而一旦顾忌一旦犹豫,他就容易在茫然的间隙里泛出习惯性的天使般微笑。

宁馨自觉地挽起左边衣袖,这件紫色衬衣有着红的亮丽、蓝的沉静,更衬出她皓腕如雪的细润。简医生捏住她手臂用皮管去绑扎,被烟熏得焦黄的枯瘦手指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只是瞬间,简医生又变得针头一样冷静。褐色而清凉的碘伏擦拭、针管刺进静脉、血液回流、橡皮管弹地放开。宁馨的左小臂也恍如月光舒展开来,液体开始注射进去。简医生和宁馨都归于轻松,两人不期的视线相遇,便都又一微笑。“最后一针,你可以出院啦。”简医生最后通牒道,撩开白大褂从里边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就要抽,忽地省悟这是病房,便熄了打火机,悠然走到外边露台上。

香樟树的树冠高过了露台些许,但并没有遮蔽月光。简医生揿燃了打火机,却又仿佛是用月光点燃了香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对着月亮吐出一个烟圈,恍若吐出一圈朦胧的月晕。香樟树枝叶轻摇,散放的芬芳和烟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他老婆赵颖还等着他去接人,现正在药剂科长家里打麻将。他推说科室有重症病人,不一定有时间去科长家。其实他明白,在药剂科上班的老婆,叫他今晚去接只是个由头,让他这个一线科室的主任顺便登一下药剂科长的门,缓解两人之间搞得有点紧张的关系是真。他说科室有重症病人当然是假,这宁馨只是个连护士长辛若婉都厌烦了的早应该出院的所谓病人。四楼这个独立的房间原也不是一间病室,只是科室一间废弃的仓库,拿来改做了打发宁馨的病房。宁馨却对这间清静的病室格外钟情,至今舍不得出院。

“简医生,进来说话吧,我不怕烟味的。”宁馨的声音月光般柔软。

简医生回身进病房,但在进门的刹那,还是将香烟在露台的边栏上摁灭了。宁馨看见他馋烟馋得喉结都直咕噜,笑着说:“我老公也是个烟鬼子,过去他在海上跑船,一天起码要抽两包烟。”

“那你猜我一天抽多少?”简医生说着,淡定地伸出三根指头告诉宁馨,“三包。”

宁馨睁大眼睛:“我老公现在上岸后都减到一包了。你还是个医生,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不是有毛病吗?”

“毛病,当然是毛病。一个人能没有一点毛病吗?”简医生挪了挪床前的一把木椅坐下,不经意撞动了床架,水磨石地上的铁架床发出嘎嘎的声响。他从容地亮出右手两个被烟熏得焦黄发糊的指头,翻来覆去地品味,“与其有一些摆不上台面的毛病,还不如这抽烟,自虐,又能自慰——人被烟罩着,也是一种境界。”

“哇噻!这云山雾罩还是境界?”宁馨夸张地在床上恐怖后仰。

简医生连忙趋身扶了她一把:“可别弄漏了针头!”

纯粹的月光便遗忘在了门外,明媚的温婉,朦胧的寂寞,草木窸窣,和海天寥廓的苍茫。在宁馨安静下来的注视里,简医生检查了一下用胶布固定的针头。他略感欣慰的,是自己一直没有丢生注射换药这些基本功。其实,他今天给宁馨滴注的只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液,什么治疗和滋补的药物也没有。让护士来执行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医嘱,不是笑话吗?辛若婉更不知会怎样来猜度他,怎样用她那镜片后亮晶晶的眼睛审视他。简医生告诉自己:他给宁馨这最后一次滴注,只是为了让病人放心出院,没别的意思。但这额外的加班,不知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诱惑。行使这似乎多此一举的医生职责,让他有一种释然和欣然。望着病室外面迷离的月光,站在露台上抽烟,都会使他淡忘药剂科长家的牌局而备感惬意。灯光照耀着透明的输液管,椭圆的小小药滴泛着流萤的光泽,滴速规律而有韵致,每分钟68滴。输液管每段分工明确,各行其是,像简医生的操作一样规则简明。人和器械可以相互模仿,不像人和人之间那么天壤之别。

宁馨的双眼湖水一样清澈,映照着简医生清癯脸上又泛起的虚饰笑容。简医生表情不自然起来,仿佛病室里有月影浮动,不由得又到衣袋里掏出香烟,然后有点仓促地起身,再度走向月华如水的露台。夜天苍茫,有一阵香樟的风袭来,瘦骨嶙峋的简医生白大褂衣袂飘飘。他知道宁馨两眼湖水落在了身后,在向病室外轻轻涌动。于是他专心致志地点燃香烟,淹没了香樟的香。

这是简医生和宁馨的第二个夜晚,紧接着催促出院的前一天。樟树的馥郁弥漫露台,月光也有了清香。宁馨觉得,简医生白大褂沾染的辛辣烟味也变得好闻起来。月亮越升越高,他们面向露台边的钢筋水泥栏杆扶栏而立,高大的香樟树枝叶探及四楼,带来大地的气息,月影婆娑。阵风掠过,一片沙沙声响。

“宁馨,你明天上午就去办理出院手续。”

“简医生,我欠费了吗?这样驱逐我呀!”

“知道你有钱。”简医生淡淡一笑,但倏尔就在他自己吐出的烟雾中表情严峻起来,“已经完成了一切治疗程序,你没有理由呆在这里了。”

沉默。但宁馨温和的胸脯有了明显的起伏,那是一波一波涨潮的月光,风中黄熟的麦田。

“况且,”简医生补充说,“我们科室已经决定,把这间病房还原做仓库。”说出来了,都说出来了,像烟圈吐出来了、水泼出去了一样,心中再无牵绊。这样一种说话并不比和辛若婉交谈轻松,是同样的不得不说,却是另一种艰难,不同的艰难,不一样的心口不一。本来,今晚是辛若婉召唤他有事的,到歌厅陪同外出公务归来的护士娱乐娱乐,喝点咖啡饮料,嗑点干果瓜子,公私两便。

“好吧,我出院,明天。”宁馨撩了撩一绺鬈曲的鬓发,嘴唇下撇终于屈服,她好听的声音简明而泄气,像是一丝哀伤本身那样哀婉。简医生松了口气,却又怅然若失。刹那间,他有了抚摸一下宁馨纤弱肩头的冲动。但他止住了念头,只是顺势弹了弹烟灰。樟树在月光中凝固了,身后的病室也一片宁静,头脑的风暴掠过世间所有的构架,却难觅痕迹。

宁馨嘘了口气,转了话头道:“外面比病房里更畅快,你可以尽兴地抽烟。”简医生点点头,并对宁馨有点讨好地微笑。他好像和这个病愈即将出院的女患者成了朋友——达成某种默契的朋友。但他不想再进展下去,深入下去。当初和辛若婉就是情不自禁地深入发展,追求和陶醉于一种亲密无间的契合。那时他已经对赵颖那白衣天使迷人的风姿浑无感觉,再看不见妻子丰韵飘逸的白大褂,而只看见白领—— 一种漂亮得体、精心裁剪过的白领。他很快就被辛若婉眼镜片后暗送的秋波所迷醉,当时年轻的辛若婉还只是个普通护士。后来从护士升任了护士长,辛若婉也成为真正的白领了,她两眼秋波摄入的人物事物也更繁杂,渐渐就只见镜片不见秋波了。但她对简医生简主任锲而不舍,今晚,就邀约简主任一起去歌厅唱歌,为科室几个外出业务比武归来的护士接风庆功。于公于私,简医生都应该前往。但他推脱了,推说今晚要为读初中的女儿参加家长会。很过硬的理由,但家长会其实是赵颖去参加了,所以月光露台上的简医生偷得浮生一晚闲。他换了个站立的姿势,瞥一眼闷闷不乐的宁馨,有点为自己从包括这间病室的事务中解脱的坦然自在暗暗歉疚,于是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偏头吐往空旷的方向。

简医生近来有些睡眠不好,半夜也曾坐起在床上抽烟。被赵颖烦过,他就到客厅去抽、阳台上去抽,抽得星光闪啊闪。他越来越不喜欢喧闹,迫不得已参加的热火场合,他也是尽量把自己埋没到喧嚣的泡沫中不露形迹。而今夜这洒满月光的清静露台,他也委实有着再来一趟的理由。这个病愈的宁馨他得处理,不再让她留在病房疗心头的伤。这只是个县级中心医院的普通科室,他简主任虽然给病人诊治诸多疑难杂症,医院却并不收治心理疾患的患者。心病还得心药医,宁馨说她老公上岸在大城市落脚发达了,却只是肯给她汇钱,而不肯接纳她去共同生活,这问题只能找她老公解决,他简医生无能为力。在简医生的科室,宁馨已不再是病人。

“简医生,我是不是亚健康啊?”宁馨忽然慢条斯理地问,声音好像有点忧郁,听得出一丝幽怨,却又有一丝疑似的欢欣,甚至有点莫名的幸灾乐祸。

简医生迷惑不解地盯了她眼睛几秒钟,感到黑睫毛森林那种无风的闷热:“你只是一点炎症加电解质紊乱,没有器质性病变,药物治疗都已到位,现在也没有感染和过敏症状了,再回家好好休息,你就健康了。”

“那我就明天出院吧。”宁馨莞尔一笑,月光在她素雅的脸容和眉眼间荡漾。她忽然语气一转,肃然道:“明天我请你吃饭,好吗?”

香烟燃烧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烟蒂了,简医生狠拔了两口,把他月光下的脸颊拔得更加苍白、凹陷、清癯嶙峋。然后,他用烟蒂点燃又一支完整的香烟,这才抽空说话:“宁馨,患者请客,我从来不吃的。”

宁馨辩驳:“我不是患者了,我痊愈了,健康了。”

简医生笑笑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宁馨蹙起眉,挑衅地问:“你吃不吃药品回扣呢?”

“那是另一个话题了吧。”

“好吧,不说这个——我作为朋友请你呀。”宁馨温顺地让话题回到原来的轨道,“我,和简医生,能不能做朋友呢?”

“朋友,都可以做的吧。”简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比月辉中的樟树叶还没有形状,这让他蓦然对自己也不满起来。“宁馨,”他的声音变得发闷,好像有什么堵塞,也许是月光在眼睛和其它一些地方都漾起了浪花,让他声音发潮说话格外费力,“其实做朋友,也是保持了距离的朋友,反倒做得长久吧。”

“谢谢,简主任。谢谢你的精心医治和开导,我明天办出院手续。”宁馨也就果决放弃原来的话题,忽然改换了语气。说完这番话,她便转身走进病房,把简医生晾在了露台上成一个毛糙的剪影。

天渐渐凉了,大雁南飞,秋渐渐深了。简医生这次像个真正的主任一样,踱着沉稳的慢步,再次从三楼科室拐上来,到达四楼露台。他双腿从运动的曲尺状变为平行的直线立定,不动声色地伸伸渐渐舒服的腰肢,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月光——朦胧又透明的烟一样的月光。他本来就是科室主任,当然可以来检查四楼这间人去楼空都已经两个月的病房收拾好了没有,可不可以作仓库使用了。

温馨的家庭晚餐后,女儿到学校上夜自习去了,他又婉拒了赵颖邀他一起去陈副院长家拜访的提议。“你的正高职称早该解决了,这次机会不能错过,好歹就是陈院长一句话。”赵颖说得入情在理,都说过几次了,而且他知道赵颖和陈院长关系很热乎的。“再说吧。今晚科室还有点事。”他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但排斥的意味还是清晰的。他听到赵颖叹了口气,但却装作没听到,就匆匆赶到科室,然后慢慢拐到四楼的露台上来了。

月光绮旎,但也感觉有一种消蚀人的意味。让人慵懒,让人沉溺和逃避,甚至像要将人活生生融解。月光不仅朦胧了香樟树,朦胧了街道,朦胧了遥远的田野和想象中的大海,它也似乎要淡化一切消解一切,让人没有哀愁也迟钝了感觉。简医生一支烟还没抽完,就粗暴地摁灭,急急走进废弃的病室。他来看什么呢?什么都搬走了,真正废弃了,就还遗留一张空空的铁架床,上面仅还铺有一床陈旧的土黄色裸床垫,隐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不知还有没有含蕴宁馨的气息。简医生揿亮了室内的灯,然后又将之熄灭,病房重新堕入一种远古似的暧昧。室内来苏尔气味已荡然无存,只有点灰尘的干燥味。简医生重新点燃了香烟吸起来,并毫无目的地迈开了脚步,一会儿切入阴暗中,一会儿投身到房间门窗边的月光里,就这样忽明忽暗忽阴忽阳地闪现。外面露台的墙角里有一只秋虫在轻轻鸣叫,应和他悄然的脚步。烟雾轻绕,简医生踱步踱得有滋有味,颇得章法,好像从医生变成了一个搞测量的人,一个寻找什么的人。

终于,简医生停了脚步。他打量和斟酌了一下,弯腰拖动病床。铁架床在水磨石地坪上磨得嘎嘎响,被简医生强行拖到了门窗附近,完全沐浴在照进病室的月光中。简医生像完成了一幅如意的作品似的,凝神观赏月光中的病床——月光洒在床垫上,恍若照耀着村野的田土,有一种故乡似的萧条和温暖,像疲惫时的稻草垛一样动人。简医生扔掉烟蒂,一头扑倒在床上。床哼了一下颤了几下,然后一切就归于平静。简医生好像没有了,只有月光,只有土黄色的床垫或远方静谧的乡土。

香樟,香樟,月光流逝。

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虽然病室的门是敞开的,这间空病室的门。简医生听出了来人的礼貌和教养,可他不想扭头不愿起身不肯动弹。不过简主任还是即刻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掏出香烟点燃。“怎么是你呀?”简医生一抬头便愣得猛然站起,随即呆得像个木头人。

“简……你怎么在这儿呢?”是宁馨,她看到简医生独自呆在这间没有开灯的空病房里,也很是惊讶。

简医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缓过神来:“宁馨,你来干什么啊?”

“我来看——有没有掉什么东西。”

“是吗?人不会真的丢掉魂魄的吧?”简医生又天使般地微笑了,即兴调侃。

“我找你复查病情,不行吗?原来赶我出院,就是简主任自己腾空了病室好做休息室呀?在这里,可以感觉自己是一个病人。”

“我——感觉自己是病人?”简医生心里一震,他是来寻找病患的感觉吗?谁救治他?“你瞎扯一气,简直像巫医,像梦游!对了,你就是梦游来的吧?”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依旧那么慈爱那么阳光,谐谑却让人宁静淡定。说着伴同宁馨缓缓走上露台。

香樟熏人,宁馨盯着简医生月色中苍白清瘦的脸颊和深邃的眼睛,什么也不再说。她自己大而迷蒙的双眼里有梨花的雾气浮动,她竭力想看清月光下的深井、大街边的深巷,却什么都混沌幽暗,虽然此时并没有简医生香烟的烟雾缭绕。她只是感到一种突兀的寒冷,有点砭人股骨,她知道是因为身后秋深的夜空已经在下露,在下露,露水茫茫。寒露霜降,所谓蒹葭苍苍,已是白露为霜。真的是因为露水吗?寒冷的只是露水吗?可她只知道露水,月光一样茫茫霜一样冷的露水,此外她能说些什么呢?

“走吧,走吧,这里明天就要做仓库了。”简医生轻轻揽了一下宁馨纤柔的肩,催促她一同离开。离开也好,离开真好,离开才好,离开这间月光笼罩的病房。速离速决吧,他脚步干脆利落起来。拐向楼梯的一刹那,简医生简直庆幸宁馨的到来促使他做出了决定:明天就真正将病室改做仓库。他甚至开始想,现在回家后是不是可以和赵颖一起到陈院长家去呢,还来得及吧?今晚?月光就这样被他抛到身后。可也就是这一刹那,他不知是低头看到了月光下自己的身影,还是看到了身影旁水波一样颤动的月光,他听到自己把月光踩得吱吱响,他听到自己在吱吱响地沉入黑暗沉入科室的灯光、家庭的灯光、陈院长的灯光。他听到身后的月光在呼唤他,感觉月光在消融他离去的力气。他听不清宁馨这时说了句什么,也许只是秋虫轻吟?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只听到月光混合香樟树那沙沙的声音——只有月光的声音啊,那样包容喧嚣超越阒寂的一种声音,像远古大海的潮汐,像渔猎时代他和祖先在月光中归来安憩,天边的静谧在宿鸟的翅膀上轻轻滑落。简医生侧头看了看身边宁馨略微鬈曲的头发和惘然若失的笑容,素净得清淡和鬈曲的笑容。

病房的门敞开着,向着露台,向着香樟,向着今夜宁静的月光。简医生听到自己和宁馨走下楼梯,一步步奏出橐橐的音响——像听诊器中心脏的搏动。

责任编辑 谢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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