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静静的细腻回甘

刘斐然

墨尔本犹如龙井。清香宜人，正要起身时，回甘竟绵绵不绝。她永远就是戴着面具的情人，你要么爱，要么不爱，或请拥抱，或请离开。

当旅行者回到原本朝九晚五的生活，许多日子过去，墨尔本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城市竟依然能浮现着挥之不去的画面。偶尔会突然怀念那些看不起眼的点滴：那些咖啡店喝着一杯咖啡看两个小时书的孩子们，那些穿着短裙高跟鞋骑自行车的女人们，那些西装笔挺躺在草地上午睡的男人们，这正是我们心底某处真正喜爱的，向往的生活。

戴着面具的情人

打开卫星地图，墨尔本市中心工整地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格子。从这里走到那里，永远都是一个直角，没有更多的变化。但是直到有一天走路的人发现在大路与大路之间，隐藏了一条条微不足道的小街，单调里蕴藏的无限变化便在这里发生。

这些小街，是古旧的墙，或砖瓦，或石头，或年久的木头，搭建在地图看不到的地方。没有街坊号码，没有闪烁的霓虹灯，甚至连招牌都没有；只是一些通向未知某处的不明通道的残破的门。要推开这些时间和空间的窗口是需要勇气的。似乎没有人会告诉你门的那边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朋友描述得再仔细，也讲不清楚这六百几十道无名的木头铁门，通向哪里是哪里。

Spring Street上面便有这样一道门，像哈利波特那个魔法世界里的某处，隐藏在餐馆，商店，便利店之间。把手放在门把上，用力一推，魔法便会开始。只因门的那一边，是一道十二阶的楼梯，深红色的地毯严整地铺着，楼梯尽头站着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人，友善中带点傲慢地问你是要品品他们的红酒，还是尝尝雪茄。一瞬间眼神的交汇，便探知你是孤独的旅人，偷摸的情人，还是热恋中的爱人，然后引领到房间里适合的位置：或是窗边明月照台的木头圆桌，或是墙角深深的漆皮沙发，你不是高贵的顾客，而是在这个魔域暂住的路人，盈盈灼灼的印象派油画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这便是城里历史最悠久的红酒酒吧，四五十页的酒单，捧在手上有点儿重。这里没有时下当红的08年拉菲，或者被炒得火热的奔富 penfold 707。不是若莲清高，而是酒柜前那个默默在拭擦酒杯的老鬼知道，真正爱酒的人，每个都是牛脾气，臭脾气，别人钟情的偏偏不爱，于是反而会收藏着96年的木桐, 或是 05年的 Petrus。这些酒瓶当然动不动就天价，但若你只求三五知己，小酌几杯，这里也有很著名的monopole 专供酒，是墨尔本附近的一个小酒庄专供的黑皮诺，一年只有80箱，别处买不到，味道非常地道。带着浓厚的土壤香味和黑加仑子的黑皮诺，或愤为潲水，或惊为天物。这也是墨尔本的某条不成条例的规则：她永远就是戴着面具的情人，你要么爱，要么不爱，或请拥抱，或请离开。

咖啡之城

世界各地的人都喝咖啡。但是每个地方的喜好程度不一样。墨尔本人的追求，那是走火入魔了。

各种绿色棕色连锁店因为提供沙发桌子，会吸引许多学生前来做作业，买一杯拿铁便坐上半日，生意终归平淡。只有市中心主路swanston street上的几家，凭着地理优势，络绎不绝，但那更像是便利店，供午休的上班族买买三文治，果汁之类。

真正的墨尔本咖啡有三个层次，不分孰高孰低，也无绝对分领，只是追求不同，各有拥趸。

第一个层次，看起来最精彩，传统也最长，可称为技术流。一间小小的咖啡厅，20平方米都不到，连木凳子都摆不下几张，却每天能卖上两三千杯咖啡，门口人山人海说不上，但远远看着会让人以为是排队买新出的苹果电话。店内咖啡机前，站着两个年轻小伙，肩膀的肌肉快把衬衫压破，纹身凌乱，平时看来绝不是好人；但把围巾一披上，便变身成为了最专业的咖啡师傅，这差不多是墨尔本最受人尊敬的行业了。之间，另一个人将牛奶打成细腻的泡沫，恰到好处，再倒在新鲜的咖啡杯里，快要满杯的时候，轻轻一抖手中的奶杯，画成各种形状。

这才是一杯地道的墨尔本咖啡。

第二层次是自己控制咖啡豆的质量，通过混合世界各国进口的咖啡豆，组合出适合的口味。在市中心往北走，墨尔本大学旁边，就有一间这样的工厂，同时也是咖啡馆，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实验室和调试工作室，每日除了卖早餐卖咖啡，便是形色身着白大褂的人研究咖啡豆的味道。这间工房其实甚是高调，里面烘焙出来的咖啡豆虽然会批发给其他咖啡厅，但是他们的政策是，买卖合同签署前必须先视察审批过有意合作的咖啡馆，觉得对象够有品味，够有格调，够“潮”，才会同意卖与他们。这是对自己产出咖啡豆的一种骄傲。

第三层次是讲究各种返璞归真的烧煮咖啡的方式，不使用机器。有用传统锡壶的，有用玻璃瓶酒精灯的，有用虹吸作用一滴一滴滴咖啡的，形形色色，讲究的是还原咖啡本来的味道，不用开水，不用气压，不加奶，不加糖，纯粹。这种风格的咖啡更加接近喝茶的感觉，讲究一个泡字，一个慢字，细腻的回甘，是忙里偷闲的下午，是贵妇购物后的小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