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题

2012-04-29 00:44曲湘春
椰城 2012年5期
关键词:干妈丁香教授

曲湘春

贞操保险

刘姣没想到赵志明会不辞而别。她和赵志明已坠入情网,她认为无论从经济收入还是发展前途,赵志明离开北岳歌舞团是不明智之举。但是不管她是没想到,还是出乎意料,反正赵志明走了,留给刘姣的是一个令她困惑的大“?”

赵志明加盟“北岳”时,刘姣已成为北岳歌舞团的台柱子。按分类,刘姣是通俗唱法,她不像有的歌星一上台就像喝迷魂药似的,闭着眼睛故意作态,或者拿着话筒扭腰摆臀一副欲火烧身的架势。她上台演唱的姿态像一位文静的少女,用甜美纯朴的歌声,赢得观众一阵阵喝彩。

“人怕出名猪怕壮。”雪片般的求爱信和不计其数的匿名电话,把刘姣扰得寝食不安。在她寻找解脱的时候,一个打扮酷似“小虎队”的电吉他演员赵志明撞开她心扉……

一年前的一次夏季演出,卸装的刘姣脱得只剩下三角裤衩,还没来得及套上连衣裙,一个秃顶教授悄悄溜进更衣室,贪婪地扫了一眼她雪白的皮肤和起伏的曲线。“对不起……”秃顶教授关切地凑到刘姣面前,“你的歌唱得不错,不过发音和吸气还不科学,限制你的表现力,有时间我给你校正校正。”秃顶教授是音乐学院的权威,刘姣赴教授之约,单独聆听教授的教诲。

秃顶教授边讲边做示范:“吸气,身体直立,站稳重心,上胸畅开,双肩放松……”刘姣双手被教授拉到胸前,“我吸气,你体会一下动作。”教授的吸气方法有些独特,她感到教授身上有些发颤。

“放松一点……”刘姣按照教授的方法吸气总不得要领,因为教授的那双手,从她腹部向胸前移动,并开始在乳房上徘徊。教授终于按捺不住了,吐出一连串“我爱你……”弄得刘姣躲不胜躲,防不胜防……在她欲走不能欲逃无路之际,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开,刘姣心里惊呼:“赵志明你来得正是时候!”她极力抑制,差点喊出声来。

当今歌星串演电影或电视剧已成时髦,刘姣年轻气盛,且爱好虚荣,她禁不住电影明星的诱惑,去年秋天被大名鼎鼎的唐导演邀请,请她在爱情+武打+浪漫+儿童不宜的《情仇》中担任女主角。然而通向明星之路并不平坦,一部电视剧叫《梦醉情缘》,使她的明星梦蓦然梦醒……

唐导演在渤海宾馆808号房间的猩红地毯上踱来踱去,不厌其烦地启发她:“你知道什么是情缘吗?情缘就是感悟到情爱的真谛,一对恋人久别重逢应该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爱和欲的最强烈的迸放,你理解什么叫迸放吗?在这一点上你总是缩手缩脚的放不开……”唐导演有个特点,说戏的时候不许闲人围观,所以一开始就在门外挂起“请勿打扰”的牌子。

“重来……”唐导演把刘姣拉到身边。“双手搂住我脖子,身体贴住。对,就这样,开始接吻……”刘姣不知是进入角色还是因为紧张,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一股热流使她身体失去重心,就势被唐导演揽入怀抱……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刘姣一激灵,从梦幻中醒来,她一把抓起电话:“是我,好的,我马上就去。”

当时如果不是赵志明打来电话,也许唐导演对她真的来一次“梦醉情缘”了……

刘姣不知怎样感激赵志明,如果不是他从中解围,自已恐怕就被挂着教授、导演头衔的权威,借体验生活为名,体验进去了……

往事如歌,歌中有欢快,也有惊险。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将近十一点,换完装的刘姣在剧场门口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哥们挡住去路。“刘大歌星上哪去呀?陪我们吃点夜宵。”

刘姣被几个阿飞围在中间。

“老子花一百元买一张甲票,就是为了看你的脸蛋儿,来,让小哥瞧瞧。”突然一个戴墨镜的陌生人拦腰劫走了刘姣。几个家伙动手就打,还没等刘姣醒过神,他们一个个被打倒在地,此人摘下墨镜露出本相,“志明!”刘姣一头扑进他怀抱,似得救的孩子掉下眼泪……

一年多相处的往事,像过电影一般涌现在刘姣眼前。往事如烟,愈念愈浓,这几天她想赵志明想得刻骨铭心,这个可恨的赵志明,跑到哪去了?她打手机——关机;发短信——不回;难道他失踪了?她坐卧不安的举动,惊动了守寡的母亲。女儿是母亲的连心肉,她不忍心眼看女儿忧心忡忡,要为女儿的心病开一副良方。

一阵门铃响过,妈妈见开门的女儿面容憔悴,心疼地说:“怎么,我的宝贝女儿病了?妈妈是医生,不一定能治好你的病,我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也许有用。”

刘姣不知母亲的心理,母亲怎么面带笑容用那种眼神看她?她接过信封,打开一看,竟是赵志明的信:

刘姣:您好!

首先请您原谅我不辞而别,有些话我本想当面解释,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只好拜托阿姨把信交给您。

坦白地说,从我认识您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您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对您说实话,我对您的“爱”,并不是为了爱情。

前年年初,我作为保险公司业务员,到您母亲医院展业,您母亲诚恳地对我说:看着你长大成才了,她非常高兴,但也非常担心。她说一个出了名并且漂亮的女孩是惹人注目的。她看到社会上有的姑娘经不住引诱而失身,为此非常痛心。她出于对您的关心和爱护,提出能不能为您开办贞操保险。

贞操保险在国外已经实行,但在我国刚在尝试。保险事业既讲经济效益也讲社会效益,为维护健康的道德规范,我请示领导决定试办新险种——贞操保险。保险条款规定,保险期内保险人负责投保人的贞操安全,如果出了问题保险公司将实行经济补偿予以赔款。为了您的安全,我奉命参加这项实验,以吉他手的身份来到您身边保护您。

您还记得那位教授和那位导演吗?我们对此二人早有耳闻,所以在关键时刻为您排忧解难。因为您的才貌,歌声,及经济地位吸引了许多向您求爱的人,他们抱着这样那样的目的打您的主意,为了精心保护您,我和您谈起“恋爱”……

您母亲给您办的保期为二年,时间一到我便解除对您的保护,尽管我很喜欢您,但我更爱我的保险事业。还记得那首《纯情》吗?去年我们参加保险杯全省通俗歌曲大奖赛,获得声乐比赛一等奖,那首获奖歌曲被我录成磁带,我多么想和您一起重唱那首我们共同创作的歌曲啊——愿真诚和坚贞,永远刻进我们心底……

(信里夹有小小的礼物留作纪念)

刘姣抖了抖牛皮纸信封,从里面掉出一枚精致的保险徽章,她把保险徽章贴在胸口,一行夺眶的热泪滑下眼帘……

老 藤

萧疏的秋雨,敲打着篱笆上的一根老藤。

藤上挂着三个葫芦,被雨水浇得似剃光头的脑袋,显得那样清冷。藤上残存的叶子托着晶莹的雨珠儿,一滴,一滴,往下坠落,似一个人在簌簌落泪。

干妈靠在窗前,木然地望着篱笆上的老藤,暗自悲伤:“藤老了,活不多久了,我也该去了……”干妈这几天处于昏迷状态,今天突然恢复理智坐了起来,我担心干妈是回光返照,让人赶紧通知亲人。

干妈的儿女闻讯赶来,干妈的精神居然变得和常人一样了。晚上,滴水未进的干妈,破例吃了一碗粥。从十里之外赶来的大女儿,见母亲有了食欲,说家里的猪和鸡没人管,急着要回去。干妈的大女儿是有名的“把家虎”,母亲病成这个样子,她也忘不了她那个家。

从县城开车赶回来的儿子,说工作忙回去有事。这位在县城一家公司当总经理的儿子,临走时掉下几滴眼泪,干妈狠狠地瞪他一眼,当面骂他“假惺惺”。他走时,我们出门送他,见轿车后面冒出一股白烟,像狗夹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他们走后,干妈把我叫到跟前,她说最不放心的是老闺女丁香。丁香离婚多年未嫁,干妈常为女儿叹息:“咳,我那苦命的丁香啊……”

“丁香本来就是苦的……”她不以为然地回答母亲,好像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习以为常。

干妈住着两间矮小的草房,屋顶上长满了蒿草和苔藓。这几年村里相继盖起一栋栋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干妈的草房夹在两栋砖瓦房中间,显得又旧又破。我不忍心让干妈栖身在小屋,几次去接干妈搬到我那,都被干妈谢绝了。干妈说“只要不瞑目,就不离开小屋。”

干妈平时看见我常提起旧事,虽然没说我“假惺惺”,从她那张布满复杂情绪的脸,我看出干妈似乎还在忌恨我……

这时我听见干妈叫我一声乳名:“大春,我有话对你说……”干妈欲言又止。

“妈,您有什么话,说吧。”我亲昵地凑到干妈身旁,握住干妈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我感到干妈的手在微微颤抖,同时颤抖的还有她那干裂的嘴唇。

“咳,还说这些干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把丁香托付给你了……”干妈说着,眼里溢出几滴混浊的老泪。

见干妈如此伤心,我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妈,别说了……”丁香阻止母亲,偷偷地观察我的脸色。眼下我和丁香都有说不出的苦衷,既然干妈把丁香托付给我,我心里再苦,也要安慰她老人家。

我向干妈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干妈,我会照顾好丁香妹妹的……”

“好,省得我死时合不上眼睛……”

丁香见我答应了,疑惑地看了看我。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春哥,你……”我用眼色给她一个中肯的回答。

那天晚上,干妈的病情突然加重,我不忍心让丁香一个人守着母亲,陪着她守护一夜。这是多么漫长的一夜啊,干妈那一声声哮喘和咳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看来干妈的生命维持不多久了,我应该怎样了却干妈的心愿呢?

丁香和衣躺在母亲身旁,背对着我偷偷饮泣。丁香你应该坚强些,我几次想劝劝她,却没好意思开口,因为要坚强的还有我自己。我受的打击太大了,妻子见钱眼开,竟和村里一位搞建筑的包工头私奔了……十年夫妻一场梦,这梦里有一段插曲,让我至今难忘。十年前,由干妈出面撮合,要把丁香许配给我。我和丁香从小学到中学,做了九年同桌,当年丁香曾向我发誓,非我不嫁,可是我那当了三十年大队书记的父亲,嫌丁香家成份是地主,硬逼着我娶一个祖宗三代都是贫农的女儿为妻。后来我感到对不起丁香,拜丁香母亲做干妈,丁香也没原谅我,她一赌气嫁给一个远离家乡的皮货商,想从此和我永不相见。结婚后,那个皮货商挣了一大笔钱,染上赌博的恶习,最后输得把老婆押给一个赌棍儿……可怜的丁香,如果当初我和你……岂能遭此厄运。可是命运捉弄我们,使我们又到了一起。如今我们两人成了哀鸣的孤雁,有几次我想试探她,让她和我比翼齐飞,但我一想起当年我结婚那天,她那双哭得像血桃一般的眼睛,我犹豫了……

这一夜,我心里被往事搅得如开闸的洪水,涌起一阵阵激流,直到天亮也没合眼。

第二天下了一天雨,干妈的草房浇漏了一块屋顶,我见丁香急得四处找人修房,我说:“不用了,有我。”

雨,还在不大不小地下着,我顶着雨修好了屋顶,变成一个泥人。

丁香要我脱下衣服,给我洗一洗。我说:“就着这泥身泥手,还是我自己洗吧……”

“看你……”她动手来扯我沾满泥水的上衣,只听哧的一声,我衣服被扯开了线,看来她生气了,我只好把连泥带水的衣服脱给她……

这时母亲过来招呼我们吃饭。

“大娘,让我春哥在这吃吧。”

我犹豫着,说不了。但我的本心还是想留下。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外道,你妈有病就够你照顾的,一会儿吃完饭,你还得给你妈熬药呢,快到大娘那凑合着吃一口……”母亲和干妈早就不谋而和,吃完饭,母亲试探丁香,想让我们两个重归于好。丁香没有答应母亲,居然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都怨那死鬼……”没等母亲说完,丁香捂着脸,一头扑向门外。

母亲催促我,“还不把她叫回来?”

我迟疑地奔向干妈那风雨飘摇的小屋。

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我发现篱笆上有两个葫芦已经脱落,藤上还挂着一个葫芦,陪伴着老藤在经受风雨。这时我听见干妈传来一阵不止的咳嗽,揪着我的心。可怜的干妈,你是一根老藤啊,我心里禁不住立下保护老藤的决心,毅然地推开干妈的门。

“你来干什么?”丁香一看是我,擦了一把那挂着泪花的眼睛,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这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怨恨,难道让她永远怨恨下去吗?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莫不如把我的想法告诉她,也许这样会好一些。“我妈让我们……只要你没意见,我看咱们就……”丁香听完我的话,把头一扭,给我一个抽搐的肩胛。

“不是我妈,是我……”她听了我急切的表白,擦了擦泪眼,疑惑地看了看我。我发现她那双哭红的眼睛,像一枚血桃。看见这血桃般的眼睛,我的心似滴着血……命运怎么会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窗外的细雨在唰唰地下着,这雨声犹如春蚕咀嚼着桑叶,渗进我的心。

临走,丁香让我带着雨伞,把我送出门外。我们默默无言,把目光投向篱笆上的那根老藤……

“藤老了,活不多久了……”干妈这句颇为伤感的话,在我耳畔响起。既然干妈把丁香托付给我,我不妨郑重地问一问她:“……”

“咳,还说这些干什么……”丁香忘情地投向我怀抱,她眼望着篱笆上的老藤,柔声细气地说:“春哥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你在我心里像老藤一样扎下根了……”到现在我才知道,这长长粗大的老藤,多么让我刻骨铭心。

细雨打湿了灯光,也打湿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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