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欣赏西欧现代建筑之二:杜塞尔多夫:一座建筑改变一个城市

2012-04-29 00:44文静
中国对外贸易 2012年5期
关键词:杜塞尔多夫解构主义建筑

文静

作者絮语

走上我们的路

过去一年,我帮两本建筑设计类杂志做一点翻译。我家老苗先生戏称这是,外行人引导内行人。这激发了我的斗志一我也是专业人士。更主要的是,我读过一则新闻:摄影师Hans Engels花了一年的时间搜集资料并拍摄了包豪斯(Bauhaus)遗留的全部建筑,功成名就。所以,我觉得,应该开展一项面对自己兴趣的朝圣:西欧现代建筑之旅。

刚好T小姐因为工作关系得到一个欧洲自由行的机会,我们便商量同行。

T小姐是艺术院校的老师,我们高中时就认识了。而今,向往安定的我做了个漂泊的菜农;而梦想流浪艺术生涯的T小姐,却过得无比稳定。

T小姐本来以为11月初就可以到巴黎,而签证迟迟没有下来,我和老苗便抽空去了趟西班牙毕尔巴鄂——那里有解构主义建筑大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设计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算是前奏。

对于初学者,要硬啃欧洲的建筑史,必须了解欧洲发迹史,这是个浩如烟海的工程,仅凭一身蛮力难以完成。出发之期近在咫尺,我只好根据著名建筑大师名录,在心里勾勒出此行的路线。

11月22号,是我预定的出发日期。两天后,我和T小姐在汉堡汇合。

我们决定买欧洲火车通票,跳上火车就走,多么浪漫。

临行前的晚上我家老苗说,“想着明儿个早晨,啃着饼干和泡面,还是别走了吧,在家里多舒服。”他是知道我脾气的,所以,遇事经常要逆着我。

“在中规中矩的城市疾行能遇到什么困难呢?我必须出发,火车通票花了500欧元,不去就打了水漂。”

“环西欧现代建筑之旅”,听起来多么远大,又多么老土。今天想起来,毕竟,我们还是默默无闻地完成了。

第一天的行程是经杜塞尔多夫到汉诺威留宿。先搭早晨6:25的城际列车(IC)到科隆,再转乘城铁去杜塞尔多夫,全程大约两个半小时。

鲁汶还沉寂在黑暗里。车外飞驰而过的是草地、树林、还有草地。天色渐亮,我有点昏昏欲睡,琢磨着拿出笔记本看会儿书。可又觉得没有人打扰地胡思乱想是一种享受,便把目光紧锁在窗外,渐渐地视野放宽了,密布的落叶树群突然像帷幕一样向两旁推开——我从没见过一轮如此标志的红日,低低地悬在旷野之上,像在象牙黑的底板上调入了白色,把清晨的薄雾渲染成不透明的粉嫩,绵延数里,美妙之极。

到科隆的时候,我隐约觉得火车已经晚点了,德国的列车系统号称无缝对接,几次害苦了我。我匆忙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在站台上环顾四周。我曾经跟老苗吹嘘我有一双电子眼,对于路标的识别,属于扫描型的。就像《伯恩的最后通牒》里某一幕,我过滤掉身边神色匆匆的人流,过滤掉热狗和咖啡的气味,一眼瞥见3个站台之外的电子牌上已经显示:杜塞尔多夫。于是,跑!

早上八点半的通勤车,连放包袱的地方都很珍贵。我好不容易喘口气开始观察车厢里的人,整个泛西欧都是日耳曼人的后裔,可就只有德国人长成德国人的模样。德国男人的头发都很短,服服帖帖地趴在头上,估计这是元首喜欢的精神样子。一位身着呢子大衣的男人,扶着手柄闭目养神,即便在车厢轻微晃动的时候他的身板也直得一丝不苟。而一位坐着的年轻人,则掏出他的小饭盒,目光在四小块三明治中徘徊了一小会,终于看准了一块一口咬了下去。与任何城市中清晨车厢的拥挤别无二致,多数人在还未结束的睡眠中迎接新的一天。我感觉也有人在悄悄地观察我:一个亚洲人,学生的稚气未退,却在学期中最忙碌的时段带着一个大包出现在这节拥挤的车厢里,夹杂在忙碌的社会人中间。在之后的22天里,我还会感觉到这种注目礼的存在——有一次是全村子的狗。但仅有几次,有人与我们攀谈,对我们两个年轻的异乡人的城市之旅表示好奇。时下的背包客越来越多,有人在路上一走就是半年甚至一年,没有人会时时刻刻把自己的主题表露在外。

我去杜塞尔多夫主要是看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为旧港改造设计的新海关大楼:三座跳舞的房子。我的旅程中涉及盖里作品的首站是媒体港,倒数第二站是魏尔的Vitra家具城,错过了柏林的DG银行总部。加上布拉格的荷兰国民人寿保险公司大楼,以及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到目前为止,我已看了四处。

之前从毕尔巴鄂回来,老苗的老板凯瑟琳教授问我们去西班牙玩什么了。老苗回答,我们去看弗兰克·盖里的建筑了。凯瑟琳呵呵一乐,往身后墙上一幅照片一指,问,是这个么?那是盖里为明尼苏达大学设计的魏斯曼艺术博物馆——凯瑟琳教授以前在明尼苏达大学任教。老苗告诉我:乍一看,太像了。

是的,因为弗兰克·盖里有着十分独特的建筑语言,而他也是一直坚持这一风格的建筑大师。对于盖里的设计风格,翻开任何一本建筑类书籍,都大致是这么总结的:大量使用工业建筑材料,从早期的金属瓦楞板墙面到后期的全金属钛墙体,旨在对抗非黑即白的二元主义一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注重有机体拼合的结构方式,常常是多个独立的歪曲结构看似随意地堆放在一起;窗户和门想开在哪里就开在哪里,可以排成鱼鳞状、也可以压根不开。

反垄断的、个人的、恒变的、无次序的、破碎的解构主义就是这样先声夺人,“走火入魔”地对抗一切约定俗成的正统原则和标准,对抗“现代主义”和“古典主义”的对立。科林斯说,“传统艺术的目的是宗教性和道德性的训诂,再现性和装饰性的视觉取悦,表现方式展示写实性。”在我看来,如果说现代主义摒弃了古典主义的崇高和典雅、趋于重视功能和体现工业时代的重复I生,那么作为后现代主义一支的解构主义则是一种新的精英主义试图取代旧的精英主义。然而由于建筑形式的支离破碎,工程施工难度较高,多数解构主义建筑更多的作为一个探索性的艺术品存在,而无法真正融入一个城市的文脉,甚至有时候因为它们太过于标新立异而备受争议。但我想,它们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立竿见影地影响建筑经济,而是长期地、缓慢地、变革性地影响一个城市的格局。

我把1.5欧元投入车站的小型储物格,换了三个小时的轻装上阵,甩手走向媒体港(MedienHafen)。初冬的莱茵河畔刺骨的冷,加剧了工业城市的萧瑟。从旧城区往莱茵塔方向走,老码头建在莱茵河向西北拐弯的地方,媒体港的新格局由三条呈不规则E字形的驳岸明确下来。一切完好如初:码头堤岸、铁扶手、揽柱、嵌在路面上运货的铁轨和配套的起重机,它们点缀在新港焕然一新的商业气氛中,仅靠斑斑锈迹提示你,它们是文物。东南一隅的泊位稀稀拉拉地停了数艘小艇,全然不是奢华的景象。

在周二上午九点半赶到媒体港,只为了看一眼那里聚集的新奇建筑,是一种怪异的体验——因为它的精华据说在于夜生活。除了盖里,媒体港云集了一大批当代活跃的设计师和事务所的作品,比如建筑师Horst H.Baumann、Steven Holl、David Chipperfield等等。我沿着空荡荡的驳岸游弋,观察着写字楼玻璃幕墙后员工们,两个人分享一个宽敞的办公空间,拿起电话谈笑风生。他们是杜塞尔多夫媒体港内700多家公司的一员,白天在玻璃幕墙后繁忙,晚上便将转移到玻璃幕墙外。

盖瑞设计的新海关大楼,坐拥南岸最开阔的水域——视野不受对面驳岸的干扰。白色腻子粉和红色砖块外墙的两栋独立楼群分别由九个模块组成,中间夹着一栋较矮的金属外墙楼体,在视觉上极其纠结。盖里在70年代初开始对最廉价的工业建筑材料感兴趣,比如铁丝网笼(圣塔莫妮卡住宅)、铁皮板(杜塞尔多夫新海关大楼)等。也有例外,从前苏联以低价购买的金属钛就不算便宜(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他认为这些材料因为长期被使用在工业建筑中,特别是仓库、工地等临时性的工程建筑上,造成了人们对它们的漠视。盖里的建筑表示了对这些建筑材料的另眼相看,将同样的材料用在不同的场所而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价值。这其实是一个观念问题,材料本身的高低之分,就如同“仓鼠”与“厕鼠”的高低之别,其角色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可以转换的。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由哲学家贾克·德里拉(Jacques Derrida)提出的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即对结构主义(Construction)的分解,其本质就是质疑这种代表绝对的“高”与“低”、“白”与“黑”的二元主义。

我绕着三栋楼走了好几圈,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的透视角度,婀娜的曲线时时刻刻都在干扰你。这种词不达意之感和拍摄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感受如出一辙。最佳的尝试是将它作为一个整体,但是必须要提供一个完美的水平或垂直参照线。又或者,可以拍摄局部,将线条本身作为一种意象,体现材质本来的质感;比如拍摄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时候,多数摄影作品不经意间就已经借助了金属钛的反光特性,色块堆叠而成的科幻感使得观者自然而然地对建筑的全局产生了好奇。有人把盖里比作“建筑界的毕加索”,我想,就他们在拼接上的努力带给这个世界的扭曲而言,这个比喻是合适的。

我没有时间等待最合适的阳光,尽管光线或许才是盖里最想借助材料表达的情趣。和毕尔巴鄂—样,杜塞尔多夫也有早期工业时代的烙印,却因由建筑群牵引出新的面貌,而盖里的设计就是这牵引力中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我愿意给杜塞尔多夫一个概括:“一座建筑改变一个城市。”当然,这里的“一”不是概数,它仅仅是对一个新思路的褒奖。

我沿原路返回,经过圣诞市场的时候,买了一根热狗肠裹腹,赶上了13:53开往汉诺威的火车。两个半小时后,当我从汉诺威中心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浓重的雾气立即打消了我在入夜后探索这个城市的念头。我到车站对面的旅游中心领了一张城市地图,转身回车站搭城铁去酒店投宿。

独自旅行,最大的问题在于住宿的不经济。单人间永远比双人间的一个床位贵,甚至比一个双人间的价格也差不了多少。在淡季,运气好的时候你预定一个多人间的床位,而其他床位的顾客统统不露面,你便捡个便宜独享单人间的待遇。也有人喜欢热闹,觉得与陌生人短暂地分享空间是一种有点冒险又新鲜的体验。他们还喜欢在酒吧里遭遇各种各样的奇遇。在青年旅馆里,酒吧里永远有刚刚结识的人在热烈地攀谈——我本能地有点抗拒这种场面。有时候,我刻意地避免过多地和陌生人闲聊。在旅途中,我意识到自己出奇地喜欢安静。

我尽量住单人间。接过钥匙,按照接待员的指示:从大堂里退出去,走到院子外面,再拐个弯儿,经过酒店的餐厅有一道小门会引向我的房间。进入我临时的经济型适用房,精神立即被房间内明亮的色彩按摩得放松起来。房间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没有厕所,但有个简陋的小浴室,足以让我自在地洗个桑拿浴,我闷了足足半小时,浑身通畅,立马在腰间、肩膀处上了点儿云南白药。餐厅不提供开水,我只好接水管里的热水泡方便面。一切收拾妥当,刚过六点。我打开窗户,雨后的街道倒映出往来车辆奔驰的光路,还有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冷清,我明天清晨就会离开这里。

“我曾经去过汉诺威的郊区,空气清新。”关于这个夜晚,这份不确实的印象或许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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