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保”的模糊脸

舒曼

从我国艺术品市场交易总额来看，若按照一半艺术品投保，综合保险费率1%来匡算，我国每年艺术品保险的保费收入将接近8.5亿元。然而，面对巨大的市场蛋糕，保险公司却始终“裹足不前”，而中国艺术品交易市场上，艺术品保险却不足一成，与全球增速最快的艺术品交易市场极不相称。模糊不清的中国艺保，难在哪里？

艺术品保险，虽然只是一个保险业里很小的险种，但带给中国艺术圈的思考是深远的。因为其背后牵扯到的，是一条产业链：艺术品存储、艺术品安保、艺术品运输、艺术品鉴定等等。

许多美国人依然记得这样的一件事，那是发生在美国艺术品保险史上的大事件。美国艺术拍卖市场上最大的主顾之1——拉斯韦加斯赌场大亨史蒂夫·温想交易他的一幅梵高油画，在与拍行经纪人谈送拍的时候，画搁在他背后很近的距离，他的手肘往后一蹭，因为他是盲人，全然不知画所处的具体方位，这个动作把画面戳了个大洞。事件轰动全美。他的律师表示：“这已经不是谈修复的问题，而是谈赔偿保险的问题！拍卖公司作为行业专家，应该知道盲人对周围的物件没有距离感，他是盲人，可拍卖公司人员不该把画放在离盲人这么近的地方，有违常规，理应赔偿！”

在这件令人遗憾的事件中，让中国人更惊讶的是美国人的艺术品保险意识。

在中国，每年产生的艺术品交易金额已居世界首位，藏品被盗、受损的事件时有发生，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中国的艺术品参加保险的却不足十分之一。近年来，一些珍贵藏品被损、被盗却无从索赔的事件更是频繁出现在媒体上，这不能不引发业内对国内艺术品保险现状的深思。

尴尬局面

中国艺术品市场在刚刚过去的两年中，总成交额跃居世界前列并位至老大，让各国艺术界纷纷测目，惊羡不已。而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国内艺术品展览九成以上未买保险，博物馆和美术馆，多数藏品也都处于无保状态，私人藏品更是无保可依。

艺术品保险主要承保火灾以及其他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造成的艺术品直接损失。保险标的包括：投保人所有、代他人保管或其他人共有而由投保人负责保管、展览、装卸、运输的艺术品。事实上，艺术品最可能出现的风险主要有自然灾害、意外事故等，如地震、火灾等造成存放地的损失，还有展览过程中出现的被盗、受损等情况。但国内的艺术品保险领域却处于“几乎空白”的状态。

目前大部分博物馆并未给馆藏文物上保险，只有在展品外借等情况时，才会购买保险。多家博物馆对此的解释是，因为展品在不出馆的前提下，基本都在恒温恒湿的库房中，一般不存在危险。谁也不愿意相信，事故就赶巧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藏品不上保险几乎是业内惯例。

一般情况下，专业的艺术品保险，会针对文物受损后市场价值贬值部分进行再保再赔，但国内通行做法只是对受损部分进行保险。比如一个瓷盘磕掉了一个边儿，进行维修后，国内保险公司只对维修费用赔付，针对文物贬值的保险案例很罕见。这让很多博物馆对给自己的艺术品上保险心存疑虑。

钱，也是艺术品保险的另一个坎。由于目前我国大量文物都藏于公立博物馆内，而这些博物馆每年拨付经费有限，预算中所列的保险费与动辄千万元的珍品相比，杯水车薪。因此，很多博物馆无力承担高昂的保费。

从投保人的角度看，艺术品究竟值多少钱，投保人和保险公司需要达成一致，但国内目前没有非常权威的艺术品估值机构。以浙江博物馆送往台湾展览的“富春山居图”为例，台湾方面对该画作出1.5亿元估计，并以此估价投保，但这幅画的价值远远超出1.5亿元，可能价值5亿元都不止。

从保险公司的角度看，艺术品的估值对于保险公司来说比较困难。保险公司是按照艺术品的估值来收取保费的，一般价值1亿元的艺术品，保费是0.5%～1%，但委托方和保险公司如何能协商一个双方满意的价格是难点，因为艺术品真伪保险公司很难鉴别，如果判断失误，会损失严重。

近年来，全国各地的境内外文物展览日益频繁，国外文物也越来越多地被引进国内展览。国内艺术品保险的缺失，也成了西方艺术品进入内地的最大阻碍。德国哈格曼画廊把3000多万元的《维系耶路》运到中国参展，成本很高，风险也很大。由于国内没有专门的艺术品保险，他们的艺术品在国外投保，在国内的风险只有画廊自己承担了。随着中国与世界交流的增多，中国将会面临越来越多这样的案例。

博物馆和美术馆的藏品投保形势不乐观，而私人藏品更是无保可投。一是私人藏品的价值难以鉴定和确认，这是由于目前国内缺乏专业的评估机构，保额的确定存在一定困难。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是中国艺术品鉴定的最高机构，但它不为商业服务。专家出具的证书只表明其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不包括商业价值。二是保险公司对艺术品所在环境的安全保障情况无法全面了解。一旦出现投保人故意损坏而骗保的现象，将很容易引起纠纷。为了避免道德风险，艺术品保险条款还特地注明了一些不予赔付的项目，其中就包括：被保险人的亲友或雇员故意或唆使他人纵火或偷窃等破坏造成的损失或费用。

服务缺失？

文化部统计数据显示，仅2010年我国艺术品市场交易总额达1694亿元。若按照一半艺术品投保，综合保险费率1%来匡算，我国每年艺术品保险的保费收入将接近8.5亿元。

然而，面对巨大的市场蛋糕，保险公司却始终“裹足不前”。直至去年8月，国内保险业完成艺术品综合保险首单，由中国人保财险北京分公司为总价值1.2亿元的29件艺术品提供馆藏、展览、运输的艺术品综合保险。

今年2月底，丰泰保险从保监会获批企业及私人收藏艺术品保险、艺术品展览及运输保险的经营许可，已约谈了10-15家国内收藏爱好者与博物馆等收藏机构，但离最终完成首单，仍需要一段时间。

据了解，不是保险公司不愿进入艺术品保险市场，而是多数保险公司尚未设立能全面覆盖艺术品保障范围的保险产品。现行的国内艺术品保险，只是由企业财产险“转变”而来，缺乏艺术品保险的专业性。如一件成对的艺术品在运输过程被损坏一只，多数保险公司仅按受损艺术品作为理赔标的，却没有考虑到另一只艺术品价值因此受到的损失，因此在理赔上产生分歧。

分歧的产生，同样涉及鉴定机构责任划分的“缺位”。国内保险公司会参考省级艺术品鉴定机构(如省级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对投保艺术品的鉴定估值设定艺术品保单，上述鉴定作为事业单位，一旦出现鉴定评估差错引起纠纷，他们又没有能力承担法律责任和经济责任，最终理赔的矛盾又被转嫁给保险公司。

即使保险公司能够提供全面覆盖艺术品保障范畴的保险产品，在艺术品分装、储存、展览过程中，也会引进相关专家对不合理运输安装手法提出整改建议，并根据相应艺术品存放或分装的出险概率调整保费，如玉器、紫砂壶不怕水、耐高温，在保管存放环节出险风险系数较低，而书画存放则对潮湿度和温度有很高要求等等。

但在实际操作环节，由于国内缺乏专业的艺术品安装运输机构，部分保险公司只能适当提高保费以规避经营风险，但这却留下理赔纠纷的隐患。

目前，中国没有专业从事艺术品保险的公司，只有中国人民财产保险公司、太平洋保险公司等少数几家大型企业有涉及艺术品的担保项目。其中太平洋保险公司主要开展承接对公的艺术品保险项目；华泰保险公司目前也只对拍卖公司开放艺术品保险业务，但不能接受个人保单。

根据艺术品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风险，有以下几种险种可以分散自然灾害、意外事故、责任风险及其他风险：

货运险：承保艺术品在运输途中所遇到的雷电、冰雹、暴风雨、洪水、岩崩、泥石流等自然灾害，运输工具发生意外，抢劫、包装破裂、装卸疏忽造成艺术品破碎、损坏等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

财产险：承保艺术品在固定场所期间因遇各种自然灾害、意外事故、盗窃等发生的损失。

第三者责任险：承保投保人在收藏、展览、运输、装卸艺术品等活动中，由于疏忽、过失或意外等行为对他人(第三者)造成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害，依法应承担的经济赔偿责任。

对于国内艺术品市场保险缺失的情况，相关部门也采取了措施。2010年3月，中宣部、保监会、文化部等九部门联合发布《关于金融支持文化产业振兴和发展繁荣的指导意见》，要求各保险机构应在现有保险产品的基础上，探索适合文化企业特点和需要的新型险种和各种保险业务。

2010年12月29日，保监会与文化部联合发布了《关于保险业支持文化产业发展有关工作的通知》，《通知》确定了3家试点公司以及第一批11个试点险种，试点险种包括：演艺活动财产保险、演艺活动公众责任保险、演艺活动取消保险、艺术品综合保险、文化企业信用保证保险、动漫游戏企业关键人员无法从业保险等，试点经营期限为两年。

然而截至目前，国内艺术品保险成交案例依旧寥寥无几，与中国作为全球增速最快的艺术品交易市场极不相称。

难点何在？

据相关统计显示，欧美国家每100美元的艺术品交易，保险公司就能从中获得1美元的保费收入。巨大的市场交易量和保费规模催生了法国安盛、德国安联等专门从事艺术品保险的保险公司。而我国的艺术品保险至少存在几个方面的困难。

首先是艺术品价值的确定有难度。在西方国家，存在具备公信力的估值机构和公司，并且通过考试颁发估值师专业证书；欧洲的某些机构或公司提供估值服务并被保险公司认可。

国外的保险公司一般接到保险申请后，会派出自己机构的属员或聘请独立的艺术行业顾问进行评估，俗称“外托”。艺术品保险业务的流程是，接保后先初步审查作品的清晰数码或正片彩照，然后查阅申请表以及艺术作品的“身份证”和专业交易机构出具的原作保证书，历史交易记录等。如稍有疑问，他们就会通过电话或亲自去客户那里实地考察，甚至在保险期间派人全程跟踪。专业保险公司的介入，从侧面也加强了职业与专业的真伪判断，有效地遏止了赝品进入市场。

中国内地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机构。我国的文物鉴定委员会是中国艺术品鉴定的最高机构，但它不为商业服务。专家出具的证书只表明其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不包括商业价值。另外，万一以赝品投保，损坏之后要求以真品的价格赔偿，也存在很大的道德风险。去年爆出的多宗因鉴定产生的纠纷都表明了中国的鉴定机制尚未完善。

其次是艺术品运输与存储问题。因为当代艺术品被偷窃的风险不大，据国外经验，当代艺术品90%以上的保险理赔均为在运输途中或家中展示。

再者是险种小，但牵涉的面却很广。相较于其他大型行业的投保份额，艺术品保险只是很小的一个业务，而且保费并不都是按1%来计算。整个市场的保费远远没有条文中那么多，而且中间还会有一些介入的中介机构，因此最后的保费也不是全部都交给保险公司。

艺术品保险，虽然只是一个保险业里很小的险种，但带给中国艺术圈的思考是深远的。因为其背后牵扯到的，是一条产业链：从艺术品存储，到艺术品安保，艺术品运输，艺术品鉴定等。因此曾有国外保险业人士指出，之所以艺术品保险业务迟迟未能登陆中国，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硬件条件不够”。或许有一天，当这些硬件条件成熟了，艺术品保险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国外艺术品投保流程

在国外，保险公司接保艺术品的流程一般是这样：保险公司需要投保方提供相应的信息，这些信息包括场所、设施、安保条件，还有艺术品的存放条件，包括湿度、温度的控制及存放的时间。因为投保方若想保持低保险费和申报最低艺术品的价值，就必须确保藏品受到妥善照料。保险公司不太愿意替未安装防盗器或烟雾警报器的艺术品保险，好的保险经纪公司还会给投保方介绍好的保安公司、仓储地点和仓储系统。

此外保险公司还会要求每项被保险标的物的清单，包括价值、购置时间、购置来源，这样会易于评估它的价值。如果有管理团队，要看管理团队的经验。如果是个人收藏，看它的构成及以前有没有出险的情况。

如果不幸发生事故了，投保方需第一时间告知保险公司，如果是全部损失就要查勘，然后确定是全部损失即按照合同约定的处理方式理算赔付额度；如果是部分损失也要看额度鉴定事故，可以修复、修补、复原还是按全损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