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重译十八家

2012-04-29 00:44伊沙老G
诗歌月刊 2012年5期
关键词:天空

伊沙 老G

主持人语:

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些过去特别是三四十年代的经典译本,也可能由于语境的不同,难免让当代读者感到一丝隔膜。近年来,一些翻译者给文学重译带来一股清风,这也是语言经过代际发展后的必然需求。翻译是一次重新阅读的过程,现代汉语不断变化,经典重译能够用当下的词语去解读经典,有助于当下的人了解经典。

——阿 翔

投稿信箱:a_xiang2003@163.com

【瑞典】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果戈理

大衣褴褛仿佛狼群。

脸像一块大理石板。

坐在他的信堆里,在轻蔑与过失

窃窃私语的小树林间,

哦,喘气的心,像一张纸片吹过冷淡荒凉的

走廊。

此刻夕阳正在爬行好像一只狐狸在故土之上,

在仅剩的时刻把草点燃。

天空中布满野兽的角蹄,街灯下

四轮马车悄然行进仿佛一个影子在

父亲点灯的庭院之间

圣彼得堡与湮灭处于同一纬度

(君不见斜塔有佳人?)

冰封的民宅漂浮如水母,在其周围

这不幸的男子穿起他的大衣。

而在此处,笼罩在禁食中的,是这名男子,先前曾被欢笑的牛群包围,

但这些早已久违,自打它们将自己带到远方的开阔地带,在树线之上。

人类无常的赌局。

瞧外面,看黑暗怎样猛烈地灼伤一整条灵魂的银河。

起来!然后驾上你的烈火战车离开这故国!

【以色列】耶胡达·阿米亥

我已毛发丛生

我已毛发丛生,遍布我的身体。

我害怕他们会重新开始猎杀我,为了我的毛皮。

我花里胡哨的衬衣绝无爱的含义

它貌似一个火车站的航拍照片。

到晚上我的身体开放和清醒,在毯子下面,

好像快要被枪毙的某人被蒙上的眼睛。

焦躁不安,我踯躅不前:

渴望我终将死去的生活。

但我还是想要平静下来,像一个坟堆伴随所有城市的毁灭,

还有安宁,像一块完整的墓地。

【德国】保罗·策兰

死亡赋格曲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

我们喝它在中午和早晨我们喝它在夜里

我们喝,我们喝

我们用铲子在空中挖出墓穴在那里你躺下不会觉得太窄

一个男人呆在屋子里玩他的毒蛇,写信

他写道:黑暗正在降临德意志,你的金发的玛格丽特

他写信,然后走出门去,满天繁星闪烁,他吹口哨叫他的猎犬回窝

他吹口哨他的犹太人便站成一排用铲子在地面上挖墓穴

他命令我们开始奏乐为舞会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喝你在早晨和中午我们喝你在夜里

我们喝,我们喝

一个男人呆在屋子里玩他的毒蛇,写信

他写道:黑暗正在降临德意志,你的金发的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的舒拉密丝我们用铲子在天空中挖墓穴你躺下不会觉得太窄

他大声叫道:把地球戳得更深些吧,你还有许多活儿在那儿其他人唱起来并演奏

他抓住他腰带里的棒子摇摆着他的眼睛是那么蓝

把你们的锹戳得更深些你们在那儿还有许多活儿其他人继续为舞会演奏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喝你在中午和早晨我们喝你在夜里

我们喝,我们喝

一个男人呆在屋子里你的金发的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的舒拉密丝他玩他的毒蛇

他大声叫道:把死亡演绎得更甜美些吧,死神是一位来自德意志的大师

他大声叫道:你们把弦乐器奏得更忧郁些吧,你们就会升起来然后像烟飘向天空

然后你们就会拥有墓穴在云里你们躺着不会觉得太窄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喝你在中午死神是一位来自德意志的大师

我们喝你在夜里和早晨我们喝我们喝

死神是一位来自德意志的大师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射杀你用装满铅弹的枪对准你射得很准

一个男人呆在屋子里你的金发的玛格丽特

他放他的猎犬咬我们授予我们一片天空中的墓地

他玩他的毒蛇白日做梦死神是一位来自德意志的大师

金发的玛格丽特

灰发的舒拉密丝

【爱尔兰】威廉·巴特勒·叶芝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满头华发,睡意昏沉,

在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本书,

慢慢读,梦见你的双眸曾经有过

温柔的凝视,和深邃的倒影;

多少人爱你优雅灿烂的时刻,

爱你的美丽,怀着假意或真情,

只有一个男人爱你身体里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红颜已改的悲伤;

在炽热的炉栅边弯下腰来;

喃喃低语,有点伤感,爱神怎样逃离

在高过头顶的群峰之上,他缓慢而行

将脸隐藏在繁星之间。

【奥地利】莱纳·玛利亚·里尔克

秋日

主,是时候了。夏天浩大。

让你的影子躺在日晷之上,

让风儿去草地上放松。

最后命令果实快些饱满;

多给它们两天的南方气候,

敦促他们成熟,驱使

最后的甘甜酿成醇厚的葡萄酒。

谁现在没有房屋,他不必再建一座。

谁此刻孤独,将长久孤独,

将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将在林荫道上来来回回

徘徊不安,当落叶飘零。

【波兰】切斯拉夫·米沃什

馈赠

如此幸福的一天。

薄雾早早散去。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飞落在金银花上。

地球上没有任何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我遭受的一切无论怎样邪恶,我已忘却。

认为我是一成不变的男人并不令我难堪。

在我身体深处,我感觉没有痛苦。

当我直起身来,我看见碧海白帆。

【俄国】安娜·阿赫玛托娃

缪斯女神

当夜晚来临,我恭候她,心烦意乱,

对我而言仿佛命悬一线。

什么才意味着自由,或青春,或赞许,

当与这温柔的吹笛者的步态相比?

她光临了,从一边扔掉斗篷,

怀着一腔真诚的谨慎拒绝我。

我对她说:“您是否口授过地狱篇

给但丁?”她回答,“是的,我做过。”

【智利】巴勃鲁·聂鲁达

黄花颂

靠蓝色移动,其自身的蓝,

是海,背靠天空的,

是一片黄色的花朵。

冬天到了。

穿过冬天

如此重要,海要展开

它的神话,它的布道,它的酵母菌般的灵感,

在此爆炸

在一种黄色植物的

黄金沙滩

你的双眼

被固定

在地面

逃离伟大的海及其节奏。

我们将变成尘埃。

不是天空,不是火焰,不是雨水

但是

泥土,

只是泥土

我们将成为

并且也可能只是

一片黄色的花朵。

【俄国】鲍利 斯·列奥尼多维奇·帕斯捷尔纳克

二月

哦二月,赐我墨水和眼泪!

悲哀地书写二月,

当起义的愤怒的冰雹,

像在春天里燃烧。

花六十戈比,去雇辆轻便马车,

乘着它穿越钟鸣与车轮声声。

去到暴雨如注的地方

比墨水和眼泪多些响亮。

在那里,像焦炭似的梨,乌鸦

成千上万,从树上飞起,

坠落在水坑里,继而将

干涸的悲伤深深抛进你的眼里。

在低处,解冻的补丁般的土地闪着光,

伴随大声的哭喊,风被挖掘。

越偶然便越真实——

诗安详但啜泣。

【巴勒斯坦】穆罕默德·达维什

我属于那儿

我属于那儿。我有着许多回忆。我出生,像每个人那样出生。

我有一个妈妈,一所多窗的房子,兄弟们,朋友们,还有一间囚室

一扇寒冷的铁窗!我有一波被海鸥抢去的海浪,一张我自己的全景画。

我有一片深颜色的草地。在我话语的地平线深处,我有一个月亮,

一只鸟儿的支持,和一棵不朽的橄榄树。

我已在大地上居住了很久,在剑把人变成猎物以前。

我属于那儿。当天空为她的妈妈哀悼,我返回天空到

她妈妈面前。

我哭了,一朵正在返回的云也许携带着我的眼泪。

打破规则,我已经学会了一次血洗的审讯所需要的全部话语。

我已经学会了,然后拆卸所有的词,只为从它们中拉出

一个字:家。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下午长出了光因为终于

一场绵绵细雨

正在飘落,或是掉下。因为是又一次

雨是某种永远发生在过去的事物。

有谁听见它落下后已被带入心灵

时逢一个突如其来的幸运的机会

在他的一瞥中一种叫做“玫瑰”的花儿绽放出

五颜六色中令人好奇的色彩。

这场雨用它的雨雾让百叶窗失明

给人带来喜悦,在没有多少人发现的郊区

在那里一棵葡萄树上的黑葡萄高过了头顶。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

湿透了的下午带回来声音

多么渴望,我父亲的嗓音,不死。

【墨西哥】奥他维奥·帕斯

这里是一条寂静的长街。

我行于黑暗,蹒跚而行,跌了一跤

然后爬起,然后盲目而行,我的脚

踏着寂静的石头和干枯的树叶。

有人在我身后也踏着,石头,枯叶:

如果我慢下来,他就减慢;

如果我跑,他就跑。我转身:没有人。

一切黑暗无门。

我转来转去在这些角落之间

它们不断把我领到街上

在那里没有人等候,没有人跟随,

在那里我追赶着一个男人,他跌倒

然后爬起,看着我说:没有人。

【西班牙】加西亚·洛尔加

哑小孩

小男孩在找他的声音

(蟋蟀王占有了它)

在一滴水中

小男孩在找他的声音。

我不想用它来说话,

我要用它打制一枚戒指

那样他或许会戴上我的沉默

在他纤小的手指上。

在一滴水中

小男孩在找他的声音。

(被俘的声音,在远方

穿上蟋蟀的衣裳。)

【美国】华莱士·史蒂文斯

罐子之虚构

我把一个罐子置于田纳西,

它浑圆,在一座小山。

令懒散的荒原

环绕那座小山。

荒原向它升起,

蔓延周边,不再野蛮。

罐子浑圆,立于地面,

高如天空中的一座港口。

它君临天下。

罐子发灰、赤裸。

它不曾恩赐鸟儿或灌木,

像田纳西别的乌有之物。

【英美】W.H.奥登

葬礼蓝调

叫停所有的时钟,切断电话,

用一根多汁的骨头阻止狗吠,

黯哑钢琴,用低沉的鼓声

抬出棺材,让送葬者前来。

让飞机在头顶上呻吟着盘旋

在天空中涂抹一个消息:他死了。

让公共场所的鸽子的白颈环绕绉纱,鞠躬

让交通警察戴上黑色的棉手套。

他是我的北方,我的南方,我的东部和西部,

我工作的每一周,我的星期天休息,

我的正午,我的午夜,我的说话,我的诗歌。

我以为爱将持续直达永远,我错了。

此刻星星不需要了,熄灭每一颗,

收起月亮,拆除太阳;

倾倒海洋,横扫森林。

因为没有什么还是有用的,不论现在还是永远。

【美国】罗伯特·佛罗斯特

此路未选

两条路分叉于金黄的林中,

对不起,我不能脚踩两条路

作为行人,我站立良久

低头看其中一条好像通向远方好像我能够

到达它在荆棘之下蜿蜒而去的那个地方。

然后选择了另外一条,只是因为它美丽,

并且好像更值得一走,

因为它长满了草渴望被踩踏;

尽管穿过那里

磨损度相差无几,

那个早晨,两条路都躺在那里

落叶中没有脚步将其踏黑。

哦,我把第一条留给了另一天!

但还是知道路通路,

我拿不准我究竟能否回来。

从此以后,时光荏苒,某个地方

我将长叹一声讲述这一切:

两条路分叉于林中,然后我……

我选择了鲜有人迹的一条,

于是便造成了全部的差异。

【芬兰】伊迪丝·索德格朗

天性

我的身体是一个谜。

好像过长好像这个易碎的东西还活着

你会感觉到它的力量。

我将拯救世界。

那便是为什么爱神的血液淌过我的嘴唇

爱神的金币滚过我疲倦的卷发。

我只需要去看看,

厌烦或在痛苦之中:地球是我的。

当我筋疲力尽地躺在我的床上

我知道:在这虚弱的手中躺着地球的命运。

它是力量,在我鞋子里颤抖,

它是力量,在我衣服的褶皱间移动,

最终,它是力量,害怕没有深渊,站在你的面前。

【美国】罗伯特·勃莱

被埋葬的火车

请告诉我关于这列火车:人们传说被雪崩

掩埋的——天下雪了吗?——那是

在科罗拉多州,无人目击它的发生。

有烟自蜷缩一团的火车头上

袅袅飘过冷杉树顶,火车头发出噪声。

所有那些正在读书的人们——一些

在读梭罗,一些在读亨利·沃德·比彻。

还有正在抽烟的火车司机将头伸到外边。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在上

高中以后,或者是我们二年级的那年?

我们进入这个狭窄之处,然后我们听到声音

在我们上方——火车实在开得够快了。

搞不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是你和我

还坐在那儿,在火车里,等待着信号灯

准备继续吗?或者是真实的火车真的被埋葬;

所以到了晚上,一列幽灵火车出来了,然后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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