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般地将我充满
纸鱼若无其事的眼睛
渐渐把我逼入下午的深处
它五彩缤纷,动作带有不可避免的延续性
事物静止,众多月亮升上高空
它用沉默吸进我的灵魂
它把折叠的痕迹从我身上赶走
重复的话语和长度
我不出声就是衰老,或者死去
它是危险的,爆炸性的生命
而这个下午如同它的空心腹部
正从指缝间悄悄消失
何如,女,1976年生。著有诗集《忘川》,新死亡诗派主要成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陈仲义:我惊诧于何如的语言爆发力:万里晴空,倏然来一道霹雳。据说她从来不做写作前的任何准备,只听凭冥冥中的触发引领。她的气质颇像阳子,表面娴静自持,内里深藏漩涡。何如有相当好的“语感”。
林忠成:记得蒋维扬也写过一首叫《纸鱼》的诗,其中有句“你性感的唇让我目迷神荡。”何如这首引人注目不在于“荡漾”、“湿润”之类的,而在一种复调结构式的吟唱。何如诗歌一直有股塞壬女妖的气质,男性诗人倾听之余纷纷沉船的沉船、触礁的触礁,没有多少人能像被伟大的故乡召唤着急切返归的奥德修斯一般,心如秤砣。她的吟唱类如乡间的树精、花妖,隐隐约约、若有若无,游丝般,是焦仲卿的无弦琴拨出的,超越爱恨、超越生死,“它把折叠的痕迹从我身上赶走……我不出声就是衰老,或者死去”。这里强调的吟唱,不是流行文化里的风花雪月、浅斟低唱,带着个人的咏叹,烂若舒锦的语言,铺张扬厉,缛旨星稠,繁文绮合,类似于《南齐书·文学论传》说过的“雕藻淫艳,倾炫心魂”风格。
曾蒙:何如在对诗歌的感觉上是自如的,是一种情感写作,她曾经说过她的写作靠的是一种激情支撑。
雨田:何如的诗从外部语言构成来说,是相当平和、从容和自然,所表现的人生有着应有的精神品质,从某种程度上讲更接近人的本真。
洪文生:诗歌最大的可能就是尽力抵达人的灵魂,其抵达的路途中有可能是张牙舞爪,也有可能是婉转美丽,但都充满了感性的血肉之躯。我觉得女诗人天生的敏锐,往往使诗歌表达的血管更细化,像显微镜下的美丽菌体,你要用十倍百倍的阅读眼光去感受她的运动之美。何如的《纸鱼》就是一条美丽的来回游弋于灵魂深处的鱼。读这样的诗歌,你感受到鱼不是在水里游,而是在有阅读感的红色神经血管里游弋,这种感受忧伤、煎熬,像两粒摆球在平衡点边左右碰撞着。
临风:这首诗巧妙地把真实的生命活生生地用纸的假象隐藏起来,体现了一种生存的难度,我们可以觉察到诗人此刻内心的空荡荡,她渴望借助纸鱼的复制品来表现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因为她自身的本能已经无法分辨存在的真与伪!
陈艳亭: 当何如把所有疾速消逝的时间艰难地拼凑成一条“纸鱼”,这条客观存在于诗歌语言中的纸鱼便有了危险的、沉重的生命,幸好,还有其“不可避免的持续性”。我常常感叹何如总在构造了某种程度的语词绝境后,又不忘捎带给我们一丝灿烂的光芒。
阳子:《纸鱼》让我读到了一股非常彻底的冷酷,这种冷酷来自于生命,且具有危险及爆炸性。这种非常虚化的感觉被何如以极其客观的笔触一小点一小点地雕刻,仿佛仅仅只是言说,并不试图去表情达意,然而字里行间却透着沉默的张力,刀刀见血,笔笔写出随时间流逝灵魂深处越积越多的恐惧。女性诗写一般很难超越主观范畴,客观诗写一直是诗歌写作的一个难点。只写眼中看到的、手里触摸的,却又要透露出内里玄机实属不易,要求诗写者要有深厚的技巧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