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春
我有许多不适
我有许多不适!这周身皮肤的敏感,
这万种焦急,怎能就这样捂着!
喝一杯茶强化它们,散步收集它们,
九月像孵我罪的母鸡,有时轻轻把我搅动。
怎么,清风,使我恐惧?拒绝成熟?
阴雨天倒扣一碗隔夜粥,
我饱尝了回头的无味,和背弃真理的无趣。
我丢了身份
我作了一个奉献,却不知道奉献了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奉献,
我把自己整个地投进去了,
却没有人接受。
主,我能感到你远离。
我的家人与我撇清了关系,
这件太个人的事情。世间所有的人
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呼吸,
——不,事实就在隔壁,
但我关起门,闻着自己,
变成一个动物。
我遭遇了什么冷酷的东西?
我丢了身份。
我发誓从此不再回头,不再受
旧人诱惑!
说真的,其实没有什么欲望。
我能想起的欲望,都满足了。
我只是害怕我的心,一颗好奇心,
并不真的相信,却总想探索一下
别的可能性。
贫乏
我用劲时太性急,不经意间又陷入无聊;
是什么仇敌总在追赶着我?
我的生命,为何这样贫乏?
我生于文革的中途,根苦而浅;
成长于学习恨,辩证法或强迫,
从乡间土路的石头
了解世界的物质性,
赤脚走过夏秋,冬春缩在旧袄的壳里。
我追赶村里跛脚的电影放映员,
讲故事的轮子耸起时,扇形光
超越了灰尘飞蛾;
斗争的幻象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涌动,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奴隶。
少年时代唯一的乐趣——用弹弓射鸟
或许受除四害影响,鸟尸的余温
当我会流泪后开始烫手,如今的我,
不敢杀鸡、看血——
但是心哪,在计算历史的方向时仍然那么狠!
……不惜牺牲,用蛮力坚持生活,
如果我垮下来,你是否愿接住我?
风
你把我倾入世界,搅拌,且让我看,
浸盐的风吹动树林,有手指蘸我嘴唇。
顺从的水,叛逆的水,灰烬生烟。一千次
被创造之后,我水晶的心
在荒凉之上。
不是躲在万物身后,是成为
道——一种缺失,
爱——像水一样紧张!
我转眼向内,装满风的格栅,呼呼——
我把握;
强劲的季节风,怒气的、叫白发转黑的根,
在土壤的胎内,我把握——
敬畏的叫喊,饱胀的、急不择言的对话,
我吞食世界,生命,我爱我自己的……
长翼,在我眼眉的两侧吹拂;
不看而知的领悟,再次埋入众叶之下而
繁荣;
一种雄辩,在危险的城市景观之上,
风吹动地狱——
我哆嗦。赶紧缩回微小的芥菜子,
在一个房间内拨动笔套!
长长的祈祷,长长的吻,我深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