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叙事的方式:回忆或祈望(组诗)

龚璇

水，停止了流淌

水，停止了流淌。这个无风的夜晚

月，更清静。我，祈望美好的良辰

山远。雾朦胧。梦中徜徉

此刻，无需语言，只把心移近月光

数着星斗。借一杆尺计算之间的距离

繁缛的程序束手无策。地图上没有标记

不如顺从诡异的隧道。让时空慢下步来

穿云生情，何止缥缈

夜雨牵引蓬勃的想象

不期而遇，飞鸟啄破寂寞，孤独暗离

以梦为马，驰骋千里之外

与恋人相携，面向海角，走尽天涯

凌晨三点，鼎立的木马一个急转

倒置在地。查看堤岸，决口泛滥

水，不再停止流淌。晨曦，掀起浪高

月，羞涩躲避。而我，却停止了祈望。

2012年2月2日

回忆，抹杀残酷的一种方法

安静。安静。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城市里，游走的空气

为暗夜，巧妙地布下迷阵

弥散的霓虹，制作一张网络图

伸展各个角落

紧迫的节奏，触动夜影，顷刻

有七匹饿极的野狼

把消瘦的身体

扯得更加细长

我还没能从记忆中走出

抹杀残酷的一种方法，嚎叫着

占领了人民公园

仅存的一片森林

几块巨石、以及小片天穹

甚至离你最近的一幢幢高楼

切断了电源，水源，火源

漆黑的夜

受降于乞讨的献礼

谁，惧怕这种寂静。死亡的寂静

堕落的灵魂

钻出垒起的坟墓，出外游荡

肯定冻伤了虚冷的脚趾

一拐一瘸。没有人相信

错乱的驯服

布置卑怯的阴影

一块油布，抹不去伪装的调情

瞬间，一把火

燃烧遗忘的真经，预谋

面面相觑，感知终将为空

我守着的，幻觉的天堂泛白云际

谁在抵制。即使发现它的存在

消亡后，注定不值一提

2012年2月2日

一次验血的经历

新华医院的北窗口，娃娃脸的女护士

斜靠检测器的铁架，闲聊山海经

天南地北，滔滔不绝。想象的地理

没有方圆。她，从未去过那些地方

更不知道高山覆雪，草原围湖

甚至戈壁滩上，胡杨秋日金黄艳丽

甚至森林中野兽隐没的凶险

她把童年图画书上的识物，一一说尽

锦鸡、鸳鸯、羚羊、骆驼

就是忘记了雄狮、猛虎、雪豹、鹰隼

甚至热带雨林的食人蚁

甚至大河中鳄鱼滴入的眼泪

旁边站着的医生嘻哈大笑

她有些沮丧。虚拟的世界里，销毁信服的证据

谁会相信复杂的风云天象

一个老农走近，伸出粗糙的手臂

她，不屑一顾。匆忙抽血、简单化验

咨询的结果，答非所问

一张检验单，溅着浅淡的血痕

老农疑惑的眼神，紧盯休止的符号，总也不能满足

他无法信任，半展性命的主张

舌尖上的梦，长满枯草。另一场灾难

被一个醉酒的人，道出个中缘由

守望变成无望。他不再吱声

女护士想起骆驼背上的水袋

那是最快速的解药，却在枯井旁

失去了担当止渴的功能。遇见的残局

是一次羞红的争执。纠结的影子

谁也不能消解

2012年2月3日

海，静静托圆太阳

海，静静托圆太阳。从晨曦的视野里

分岔片片帆影，伫望阳光

流光溢彩，涌出海面

折照微曛的脸

古铜色的肌肤，定格深色的油画

谁，克制着欣喜。倚立船舷

急打手语，挥旗纠正偏行的方向

从蓬莱到瀛洲，浮起珊瑚礁

最美丽的胜境，映出三月桃花、出水芙蓉

呼吸的空气

被海鸥悲壮的嘶鸣所悸动

谁，签下的生死状

不再分庭抗礼，糯语温柔的心情

没有一个人，责备撒网的诱捕

那些鱼儿，拥挤船舱

中止鱼鳍的先觉，寻找未来的空间

天阔，海蓝

消解的锁链，何以困惑

曾记得，普降的寒霜，冷凝成冰

把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

早已铆钉舱底。密封的记忆，此刻

遨游灿烂的思想，不再遮蔽

火烧云的变幻，不容一个人

看到雷鸣电闪。一场暴风雨

扫除内心的阴影，如清洗的玻璃

透视灼烫的灵魂。甘蔗林、芭蕉园

拒绝焚毁枯枝萎叶

春风催生，草返青青。阳光背起

旷远的绿野，奔醒纯洁的土地、蔚蓝的天空

海，更加平静。太阳微笑着

荡漾无畏的潜力。漂洋之人

压低嗓门，说出激动的消息

我，终于感悟。渔人码头

所簇拥的鲜花，缠结荣誉的绸带

列队的赞歌，从钟楼的高处

为归来的勇士欣然击鼓

那些款款仙女，赶赴圣洁的婚礼

抽尽肋骨，水一样，如影随形

2012年2月5日

今夜雪飘，延迟了几个时辰

夜黑寂寒。街道口，几只棕毛狗

蜷缩垃圾桶后面，躲避刺骨的风

几个人蜗居陋屋。抱紧爆裂的水银柱

冷酷背景下，汞，失却平衡的辨析

谎言不断升级。濡湿战火的铁面与无私

步履杂乱无章，哀叹滑轮的绝望

漫卷的雪花，延迟挥霍的时间

谁，抚摸受伤的臂弯，不说一句话

废弃的西园，积雪洇染墨迹，冰凌孤立

赤裸的天空，掩体虚幻，瓦屑与雪花纷飞

着长袍的我，与穿短裙的你，无奈同赴宴会

刀叉散落，酒烈、烟熏，点燃的蜡烛显耀奢华

围坐的诗人，读史，挑起械斗

颠倒的词语，挥铁，掷透白壁

这一场雪，来的不是时候。沿街的摆摊

空无一人。阴瑟的寒气，从背脊颤入心底

午夜的雪，无法平息路灯旁靠椅的栖歇

遮蔽的月，冷冷的花期，错过了净心

2012年2月6日

守护悬崖的一棵树

谁说孤独？悬崖上的一棵树

耸入云天

以宽阔的枝叶

守护悬崖的寂静

看云翳沉落又升腾

听雄鹰盘鸣又长啼

一只山野的狐狸

幻化美丽的画像

一个梦想，快乐的姿势

在画布永伫清晰

高贵，因你的独立

风中挺直腰板，雨里滋生轰烈

坚持的一种力度

穿透冬雪覆盖的温度

从松土萌芽

到春日，长成茁壮的树

到夏天，为每一个攀恋的人

纳凉遮荫

直到秋叶落地，又完成一次壮丽的涅槃

山下往上，曲曲弯弯，我走了很久

靠近你，缘于探求攀崖的根

为什么这么顽固，从不忧郁，坚守自己的阵地

云来，就汲取自然的氤氲，养精蓄锐

云去，就放生树身的绿氧

让天地先老，让青春驻守

风劲，就为消失的云，送一程平安

风轻，就为上升的高度，馈赠火一样的激情

用滴血的趾爪

让一匹不羁的野马

飞越崖顶的光芒，成一只鹰

轻掠金色的云端

雨急，就为周围的小草，挡住呼啸的风影

雨柔，就为真情的旷野，攥紧含蓄的胸襟

为凝重的霜露

带走崖底的寒气

什么时候，我也将变成一棵树

在悬崖上，绝不哭泣

即使卧于缝隙的角落

仍愿把微笑的眼神，留下风的形状

云的色彩，雨的人性

甚至保持缄默，也只为某一天的渴望

种下永恒的爱情，守候你

或许那时，崖顶柔弱的小草

就会挺直茎杆，更加耸立

有我怜爱的抚摸，即使粉身碎骨

也不会诱惑至死

你看，晨起的朝霞艳红

天空，是谁涂鸦片片绚丽

2009年10月4日

昨日·今天

散乱的空气，正挥别昨日的积尘

萌芽种子的歉意，两瓣嫩叶

蓄一层厚实的土壤

吐绽几缕春意

为节令的严寒把守不萎的垂柳

绿了江南

我无法遗忘，只重温昔日的馨香

不曾撒手

更在花丛，寻觅每一种色彩

侍弄惊诧的涂鸦

颁布美好的憧憬

我，热切的企盼，俘获心中的惆怅

想问你，到底去向哪里

为什么，审视的天际

不见星光明媚

所有的悲喜

被初春的雾霭膨胀

迷离了永远的耐心

时间，很想作出回答

却沉入孕育的叹息，更不愿说清

其中的缘由

我看着，清新的朝露

把一排绯红的早霞

映入豪壮的日出

如果能够并肩俯视

这顷刻间

总有些生命

遵循严谨的规律

我明白，延续的记忆

总在爱情聚散的一刻

沉溺于别样的命运

把禁识的标志

当作颤动的缠绵

察觉最平庸的结局

你，会否侧耳倾听

光影之间，一种

无从记录的自尊

已遍体鳞伤，甚至难以发出感喟的声音

我会在生命终结的瞬间

为又一次艰辛的启程

慎重地作好远征的准备

道别，无怪乎流泪

抑或悲愁，也不可能停止

扼腕自白：如果是真

追怀，便留下最好的承诺

譬如皓月，总挂在暮夜的清空

瞻望镜中的你，涌动的激情

会遏制风的呼啸

即使太迟，人生的深谷

一样藏起我的温柔

不再回禀

只把今天不会成空的美丽

炫得更加挚诚。假若逃不过昨夜的思念

无端的忧郁

就是风中变幻的相许

浓烈的暧昧

为一片雪，描摹的沉默

谁，会载入今天的日记

2010年2月22日

水中月

皓月当空，卧伏水中

棉线似的光纤

丝丝、缕缕，层层、叠叠

牵出水面。残枝清幽

一抹斜阳

倾照夜泊的心绪

去远方逐鹿暗藏的情境

鸦雀无声

卸下无力的翅膀

有人收起帆樯

把爱情的独白，供奉于神台

以宗教的礼节，祭祀盲从的灵魂

跪拜的主人

离我多远，已不需考证

这与月亮无关，更与朝圣的境界无关

只听得木鱼槌声，彻夜敲击

另一种离情

悄然而至，隐没眼睛里攀满的血丝

到哪里，才能找到今夜的月明

林间的暮色

难耐寂寞，只为乏味的悲伤

扫尽一秋落叶

此刻，我不再孤独

透亮的微光

集结一盏盏灯笼，挂满山径两旁的树梢

映红遍野杜鹃

我一路走来，赢得绝世的赞赏

谁，违背生命的密码

只为甘霖雨露

怒放心花。转瞬之间

又去责怪

天的高远、云的淡泊、海的辽阔

不要凭空捏愁。每一次亲密的伴行

总会有欢跃的清泉

作我滴水新娘，让凝情的一刻

拥抱鲜艳的花篮

手拽白裙，捧一束玫瑰

走向红地毯的中央

托付一生

许诺五月的阳光

若再也看不到一点希望

又如何敢把胴体

赤裸裸的

暴晒于沙滩

浴蓝海天一色

妩媚绰约的风姿

皓月当空，卧伏水中

早已相投纯真的笑容，谁还会

拒绝爽朗的日子

一排雨燕掠过云际

将一幕壮观的景致

秘密地，摄入阳光的记忆匣

抽验的乡愁，让渴念之谜

成为不解的幸福

在旅途，无需暗示

就已静静燃烧，再也无力对抗

2010年10月23日

告别

告别桃花

天空映红的云霞

怎样把一树美丽

轻抹枝丫

让微风拂动灵性

淡泊幽香

然后，浪迹天涯

无悔逐浪

忧郁，不是镜中自怜的哀叹

最后的一缕光影，不会迟疑

沉入夕阳

收尾的鲜红无比娇艳

透过黄昏的寂静

恋恋不舍

幻变一颗颗星辰

又傲然亮起辉煌

夜深人稀的时候

抖落睡态的诗意

冷静地面对告别

我，把逼近的厄运

分叉，密密的纹路

与你刻画的影像

颤动修正的时光

因为，我想学着遗忘

学会以未来的名义

澄明扑面而来的寒冷

割舍错误，甄别

真实的，或不真实的决心

谁，留恋降服的灵魂

敢于把热烈的生命

安置于窄小的新房

一次次，隐藏的告白

溢出最深的爱

我已安排另一个节令

为越来越近的夏天

鼓噪蝉鸣，允许这一天

成疾的阴雨

缠绵即将抛弃的湿润

等着雨后的晴朗

画出一道不朽的绚丽

是的，告别桃林

就是要把落花

葬入瓦砾的暗处

让压抑的醇香

钻出草间的恐惧

从容改换空阔的天地

我看到了，被雨擦亮的日子

舒心地选择青青的草地

或许，这一天

刻骨铭心的

依然是属于我、属于你

甜蜜的回忆

2010年12月20日

晚秋

霜染杏叶，飘坠密径

如蜿蜒的彩带

逶迤远方的静影。欲望的画面

闪浮游灵

恋秋的寺顶

遒劲的苍松，袅绕云雾

萧瑟已尽

谁，诵经念文

木鱼脆声

回荡梁檐。一些燕雀飞过

却躲不开门外的风景

一次祈祷，足够打动

秋荷的心情。寺外

池塘放生之水，入透明澈的眼睛

如镜。枝叶上

布满黑疵的蔫莲

映照一筐脆弱之尘

被黑夜蒙蔽，不敢抖动俊美的云海

水色溪光

错过梦的仙境

收留的颜色

在暗处，甚至背面

看穿藏起的秘密

沉潜的鱼，归隐泥淖深处

水草颤抖，芦絮纷飞

谁，坐看奇绝秋景

千种结局，如赌注的筹码

任指间的钥匙，启动裂变的生命

割不断的惊恐

刺探秋的无力

更漏尽雪中的冷艳

谁，把岁月的风度

拴在回顾的宅院里，那一片片落叶

虚设的轨迹

只在暗中逗留，虚幻的造形

被痉挛的食指

轻轻一触

散成醉眼里的波纹

那时，我听不见绘声的爽朗

也看不到绘色的雅集

踩碎的天空

飘飞无奈的寒意，回眸

几滴冷雨

湿了嘴角的含笑

轻磕石板上未曾整理的细节

2011年4月28日

一棵树的表情

深秋时节，林荫大道上

落叶金黄

萧索的树身

谁记得走过的人

有怎样沉重的心情

或许，初恋的激情

略去了美景

悄悄裁剪的阳光

隔断了荒芜的角度

一些畅想的片刻

不再有回旋的余地

那么，我很想穿越时空

去树林的小屋

苦心冥想

把一片稻草的灰土

逐出堵塞的血管

把握时机，从容消除煎熬的恐惧

那时，我来

并非回忆

一棵树的表情

或者逃避尘世的暗疾

隐遁更多藏不住的郁闷

啄木鸟诗意的栖居

早已掏空树身

衰老的残枝

被春天的梦影

垂滴翠叶

轻快蝉鸣

沁入树荫，乘凉的人

创造美丽的意境

我避开暗袭的蜂蜇，已看不到

流放的细胞，侵入陌生的躯体

早春二月

一片静谧的景色，等待着

林间晨曦

灿烂，只属于自己的表情

两个世界，为谁

扩散舒适的空气

一串妙音，持续的速度

顺从万物的季节

一棵树，在爱与死的注目中

把绝望与寂静

嬗变为永存的念想

2010年11月20日

赛里木湖

高原顶上，秀丽的赛里木湖

仰仗山水的饥饿

把毕生调制的色彩

洇染一湖沉静

几尾冷水鱼，惊跃水面

不尽的涟漪，密布羽化的秋意

撼动人世的窃语

落空的山风，蛊惑瞬间的感觉

修剪内心的漂泊

片片金叶，叠印水底的卵石

多情时刻

见证彼此的炼狱

我已记不得什么

这样煎熬的日子，给出的锃亮记忆

竟然错误百出

给远山，层层雾岚

遮住了山谷的幽静

湖边的野草，被风拂动

还原春天的灵感

为疼痛的落霞，弥补视角的偏差

看到吗？密集的雨雹

在我转身远离的时候

紧贴车窗

咆哮浓烈的激情

你如何能停止脚步

逼我靠近，去呼吸单调的空气

我不愿离开，只想握着你的手

紧紧，紧紧

任风卷走如烟的时光

不再迷失

佛语的慈悲，藏不住我的灵念

每一句蹊跷的话语

助长契悟的法缘

花草酬我繁茂，树林报我青翠

昆虫迎我悦耳鸣唱

飞鸟还我护持的自由

那么，我丢失的天空

在赛里木湖

会不会叠合无数星星

拥趸前行的路径

或者，安顿身旁的憔悴

看另一片天空下

流水带走落花的忧伤

我不能开口说话

一座又一座美丽的毡房

尽现北疆风光

若是这样

谁，不想让安宁

叮嘱心儿，克制天空的放荡

2010年10月5日

以诗为眼

诗性江南

必定会滋润慧眼

储藏

二月嫩绿

让江南的风，吹醒柳岸

摇曳快乐的枝尾

看塘鹅，扑入池塘

闪动悠扬的舞姿

满树桃花

修炼固执的粉红

轻送一吻

牧笛传送

乡村特有的谣曲

水牛背上的童年

你看不见，却寄托着

我心中的惊奇

远处，炊烟隐现

有人叮嘱，不绝于耳

回应风的细语

不要迷醉凝眸的深邃

与我相对

所有的衬景

早已作好最真的回答

谁，在雨中

扯断密码

一朝投入，哪个人

不见坦荡的微笑

捕获的丰盈年景

鱼，非那条鱼；鸟，非那群鸟

风，非那阵风；云，非那朵云

却怜我垂钓的心情

被炽烈的诗句

燃烧优美的吟诵

盛情的一次邀约

回旋敬畏

频频摇动心壁

一草一木

从四面八方

放射诗歌的光芒

照亮了诗人身体里

盛放的百花

所有想法

从容赞美，已不期而至

以诗为眼，看透绝唱

不再行梦

或者乞讨

只把爱恋的一切事物

蓬勃萌芽的心结

直到郁郁葱葱

2011年2月8日

用眼睛想象你的身体

端坐微明的晨光里

看秋雨

浅淡而下，水墨似

影写湿润的江南

一把花伞

撑开惆怅，在路旁

停歇晚来的温软

一个女子，耳语呢喃

我，好像听到了

瓦墙边蟋蟀的清唱

那回音，又擦身而过

谁，勾起青藤的欲望

缠结的树影里

最美的月季，为什么

幻作镜花，羞于闭月

我，还能有怎样的想象

已至九月，眷顾的记忆

是否遗忘，或者陌生

摇落的一树秋叶

正把奇异的梦想，当作旅行的开始

凝视风中的漂泊

谁说没有方向？只是你的任性

出没于水滴的影子

那秋雨，不合时宜

沾湿了你的手指，梳篦断裂

盘髻的头发，散架似的披落

遮掩着你的笑容

九月，秋雨中，寒流袭来

我才知觉，光线的赎罪

使消失的事物，只为壮烈的风景

召回心中的梦想

我的苏珊，你在哪里

我早已关紧门窗

用眼睛想象你的身体

那么，忧伤就会悄然退去尾巴

2011年9月3日

嫦娥

奔月的尘女，匆匆

常我向往

急遽透出夜光的迷惘

月色空灵。谁

误传偏差的消息

忍耐不堪的空寂

逼迫云上的日子

无从邂逅桃源的逸情

月宫浮印桂树，一片暗影

从遥远的天边，挂起镜中的廊影

不见繁枝茂叶

翩跹的疲惫

如时光，埋怨苦闷的追逐

生为女人

渴望永久的感动，却在天庭仙阁

布下炊烟的龙门阵

散不去默然的袅绕

常我所想，便苦了嫦娥

把锁定的清辉

蓄满心底的忧郁

而我，并非吴刚

蒙上醉眼抹上的睫膏

黑黑的，了断半世时尚

为谁挥动的那双手

泪湿花帕

一个男人

所谓的表述

只是贪婪梦想的翅膀

那节故事，为何而来

没有轻佻的主人虚张声势

天上的星星，何以距离遥远

今夜月清

谁恋上白色纱裙

看愁容卸去浓妆，存意念于大隐

寻找灵丹，又让我一生懊丧

或者常我

丢失了女性的偏旁

目光里

屈尊的本质，深邃已久

只有虚怯的叹息，横跨银河的断桥

泪雨倾盆，一泻千里

或许，月宫旁

小憩的凉亭

月光的薄雾

才能找到该去的地方

她，已经不愿

再迷醉于归途的树径

即使余生只剩一道微弱的光

也要把恩爱的收编

相融山水的境界

变更美的方式

让草叶每时每刻

醉入桂酒的醇香

醉卧菊花台

抱一窝祥和之兔

手舞足蹈

看蟾宫落下满天星辉

润泽万象

2010年11月15日

午夜电话亭

已近午夜。南京路上

蓝白的玻璃岗亭

透亮怀乡情调

一个女子，紧握电话

呓语不断

把半个时辰的唠叨

飞送远方

她，无畏于北风的寒冷

甚至忘记了

那些焦虑的人

为什么裹紧瘦弱的身体

列队等待

怎样的心情

游离于亭外的惆怅

这么热烈，又这么无奈

独自激动。掌心渗出汗滴

攥不住轻巧的筒柄

犯下的错误

助揭暗结的心缘，循着夜风

陷入山村的思念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

渐近变调

谁最为担心

失望的弦线

竟找不到确切的去处

绷断时间

弹走千里之外

我看到了，雪落山坡

封锁了村外的羊肠小道

老母亲盘坐炕头

反复念叨的几句话

悄悄化入愁绪，疲惫的眼睛里

视线，虚化了无尽的期待

总也离不开

靠墙炉膛里

木炭爆裂的串串火焰

卷起深邃的幽蓝

更驱不走

老花眼中，模糊的寂寞

越聚越近

静纳的鞋底，刺痛阵阵臆想

一针一线

纳入不眠之夜

当年，你的远游

宽容着一颗挣扎的心

谁都明白，那一次决绝的告别

无可奈何离乡的坚定

你说，你并非贪恋山外的车水马龙

也未曾媚惑琳琅的城市橱窗

更不会晕眩夜的霓虹

只是不想，以世俗的目光

往返于梦幻与现实之间

因为，没有人敢怀疑生活的规则

才用一辈子的感悟

铸打那把钥匙

开启内心的渴求

一次又一次，为天高云淡

守住未来

塑造一座壮观的铜像

喷涂柔美的色彩

暗置不羁的性情

我相信：

当一种爱，划破村间的宁静

到黎明

相伴的灵魂不会有飘离的重心

当一种恨，奔涌江水的感动

危险的坦白

更不需要投李以报

当一种愁，消散悠闲的日子

鞭策的纯情

会带去草原若谷的虚怀

当一种愁，惊动青鸟啁啭

着魔的人

会凝听风啸的安慰

即使雪下个不停

守夜的春已悄然临近

无常的黑夜

早已跳出风干的悬镜

一行行，驯服的脚印

或深，或浅

多了几分热烈

你，最美的窥视

独对窗棂

不去惊动酣睡的老人

幽深的梦中

热泪喜悦，简化了寒暄的程序

这个城市，午夜已亮起禁灯

针摆指近五点

隐约的钟声，正传递晨曦的破绽

电话亭旁，谁还在苦苦预约

下一场风雪

是否烈中有柔

2011年2月3日

一棵树，很寂寞

七尺宣纸上，一棵树

很寂寞。云层抵达的时候

隐遁的阳光

悄无声息，交织枝丫的颤栗

没有扑面而来的劲风

谁会在那里，激活树躯刚烈的性情

没有倾盆而下的骤雨

谁又会翻卷枝叶的汹涌

水墨的磐石，律动倾向

貌离神合

你无法透彻虚化的情绪

差遣时光的孤独

一片草丛，积攒溪水

为树躯的精神

庇佑深邃的生活，热爱或者怨恨

不再引我昏厥

叶与叶之间的较量，不为景致蜷缩

一盏盏灯，为什么彻夜明亮

作祟夜来的喟叹，刹那间

引来群蛾扑火，深入的幻象

复活良知

我，并不愿意看着摧残之手

使树容失色

浓荫下，村庄的库房内

藏着麦穗、苞谷和稻菽

从春风的茁壮

从秋收的丰硕

你，一直撇不开熟悉的视线

所以，我必须

赶在鸡鸣、烟袅前

把墨迹吸干，把桌椅收好

把天窗的遮幕微微拉开

用一支蘸青的笔

画一棵树，耸竖中央

沉寂之后，涅槃的根雕

才能琢活新鲜的物象

比如一片竹林

比如一簇花草、比如山石的峻峭

你就会在那里

望着纸上的风景

接受心中的光芒，不再去

阻滞一次偶然的相识

谁说简单。其实

你御风而行，行程早已安排

过了千山，过了万水

先于艺术，修葺灵魂的磨难

额际上，如雨的汗滴

殷实的人生

早把惯于的灰暗

抛之于苍茫

原野上，放逐的思想

不会湮没一棵树的寂寞

森林的言词，不再沉默，忽然发光

2011年7月15日

一次，就足够了

——悼张枣

一次，就足够了

枣园树下，忧郁的果子

掉落金黄的叶毯

被阳光晒软细细的纤维

拣不起成熟的香甜

更等不及惊蛰的破土

穴眠的蛇神，已沉睡于宽敞的地床

垒起一座记忆之丘

碎裂的文字，把未能完成的诗章

扎成一堆草青

风中，嘤嘤抽泣

一次，就足够了

通往天堂的云梯，为什么不恋缥缈

甚至断了锯割的念头

你走得太近，太急

才会为花样年华

承担某些人的叹息

你神会的向往，在那本薄薄的册页里

迷惑了心魄的笑容

一串停止的符号，藏匿了三月三

无从记忆的相遇

怜惜的无线电波，穿越云雾

密码成谶，旋转虚幻的字母

镜中，不需顾影自怜

即使梅花落了

也不能再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想想灯笼镇

早已把雕像搁在那里

我宁愿

这是最新的假消息

是邮差误递的春秋来信

贴着另一个人瘦弱的相片

一次，就足够了

今年的云雀没有南飞

你给它戴上的一副墨镜，让它迷途

三只蝴蝶，梦到的一幕

是半空中骤然降下的距离

从图宾根到太仓

从枣园到灯笼镇

乌鸦的偈语，惨白飘飞的尘埃

潜入身体的骨骼，蒙住了跳跃的思想

我梦见你的抵达

如一道光，仅在心灵

满足一次震颤的握手

不枉此生，我还能怕什么呢？

可是，我存有的虚弱假设

也想听听你柔润的声音

那一句夹杂家乡土音的“Hello”

已足以让我倾心静聆

即使只剩唯有的一次，也令我怀念一生

2010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