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手指拥抱世界

2012-04-29 00:44吴敏
大众健康 2012年5期
关键词:运动神经元博客干细胞

吴敏

“纵然我的肉身被冰封,但是我的灵魂却像这祥瑞的中国龙,出走本体,也许这种感觉只有死去的人才能拥有。”

——源自“甲行天下”博客

在“甲行天下”博客上,“渐冻人”王甲的最新设计是一条逃离冰封、努力腾飞的龙。这个之前被断定“活不到2011年春节”的青年,在接受神经干细胞治疗的4个疗程里,创造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奇迹——顽强地坚守生命,依靠眼睛的转动坚持在电脑上写博客、做设计,他说:“我要做中国的斯蒂芬·霍金。”

一根手指拥抱世界

虽然腾飞的思想不会被冰冻的身体束缚,但不论对生命多么渴望,不论意志多么顽强,“渐冻人”王甲并不能够摆脱瘫痪衰竭的命运。

“渐冻人”症的最可怕之处在于,患者在清醒状态下,一点点失去自己对身体的控制。

从身强体健到只能用一根手指拥抱世界,王甲仅仅经历了不到5年的时间。

患病前的王甲身体好,体育好。从小学到高中,他都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更是足球比赛的最佳门将,和嗜球如命的篮球校队成员。王甲还写得一笔好字,10岁时,他就是中国青少年书法协会会员;15岁时,他的作品入选《跨世纪中国艺坛奇才》;非典期间,他在大学校园里组织签名活动,用两把拖布在8米长的白布上写下一个“爱”字,这块白布连同上面师生们的签名,至今仍保存在长春一家医院里。女孩都喜欢私下里谈论他,说他帅气、酷。

2006年,23岁的王甲从东北师范大学艺术设计专业毕业,被北京一家国企破格录用。 2007年,王甲成为单位设计部门的负责人。爱健身的王甲,看上去非常健康,充满朝气。2007年8月,王甲在职工运动会上以12秒37的百米成绩夺得冠军。

但谁也没想到,病魔如同噩梦突如其来。9月,王甲说话开始迟钝;10月,王甲喝水时玻璃杯从手中跌落; 12月23日,医生宣告他患上一种罕见的疾病——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ALS),又称“渐冻人症”。

从24岁到26岁,王甲的力气被逐渐抽离,肌肉萎缩从身体左边扩展到右边,只有右手一根手指尚有轻微力气。就是用这根手指,王甲在一篇篇博客上书写生命,营造梦想。

如非亲见,没人想像得出那些流畅的文字,是以怎样艰难的方式出现在屏幕上的——母亲把他的手放在鼠标上,将最有力气的右手食指固定在按键上,看他缓慢地由外向内移动手臂,在屏幕键盘上点出第一个字母,却无力再把手臂撤回来。母亲看他眼神上下左右移动,猜他要打哪个字,帮他确定鼠标的位置,看他点出第二个字母。“好好活着,是我惟一的事。”王甲的博客里这样写道。

王甲的博客吸引了很多组织和好心人,他们一一送上祝福和帮助。在北京海淀区四季青桥附近,一位好心人让王甲一家免费住进自己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在这个洒满阳光的“家”里,父母24小时守着王甲,给他最悉心的照顾。因为每隔一会儿就要给王甲吸痰,母亲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在她消瘦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得让人触目难忘。

2012年3月16日上午9点,王甲被父母和好心人虹妈推进了武警总医院神经干细胞科,准备接受这个疗程的第2次治疗。

主治医生程洪斌像对自己兄弟一样拍了拍王甲的肩膀,把他们带进早已安排好的病房。王甲努力咧了咧嘴角,想送上一个微笑。这个曾经在篮球场上飞奔如风的健将,如今只能依靠眼球的转动和喉咙里含混的“吼吼”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吞咽功能越来越差的他,依靠鼻饲管打入流食维持营养。

中午11时,分化、培育好的干细胞一滴一滴缓慢输进王甲的身体,这些肉眼看不见的种子在枯槁如木的身体里播撒生命的希望。

王甲的母亲每隔10分钟,就用便携式吸痰器吸出王甲口中的唾液和痰,“深一点儿吸?”她细心地问王甲,王甲的眼球上下活动一次,表示同意妈妈的说法。

“大甲设计的汶川地震公益广告被刊用后,收到3000元稿费,被他全数捐给灾区。”妈妈说起儿子数次捐款的事情,格外平静,“去年在一次慈善晚宴上,他的作品拍卖到10万元,也捐了。”

妈妈是王甲的翻译。“他爸爸都难弄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要去用心猜,然后一个个说出来,他上下动眼球代表同意,左右动眼球就代表不同意。”

因为吞咽功能越来越差,王甲如今依靠胃部的造瘘管,打入妈妈配好的营养餐,维持全身的营养。水果、蔬菜、肉,都打成粥状,一点点慢慢打进去。打快了,他的胃会不舒服。原来高高大大的儿子,如今像婴儿一样任由父母摆弄着肢体,他们不断询问着、调整着他干瘦的四肢,试图给他找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只要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王甲和他的家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谁能阻挡“渐冻”的脚步?

“春天的清风唤醒了我还在冬眠的心。有一双柔软的手在抚摸我枯黄的身体。我知道自己又逃过一个无雪的冬天。”

——源自“甲行天下”博客

这双神奇的“柔软的手”来自何方?干细胞移植能否给“渐冻人”带来生命的春天?

武警总医院神经干细胞科主任安沂华介绍,“渐冻人”症是一种运动神经元病,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与癌症和艾滋病齐名的五大绝症之一。这种发病率在1/4000~1/3000的神经系统疾病会蚕食病人的一切行动能力。患者起初只是手部肌肉无力、抽搐、容易疲劳,之后全身肌肉逐渐萎缩以至瘫痪,说话、吞咽功能都逐渐减弱,呼吸功能减退至衰竭死亡。更显残忍的是,这种病并不伤害感觉神经,不影响心智、记忆或感受。

目前,运动神经元病病因未明,全世界的科学家研究表明,本病可能与遗传因素、兴奋性神经递质毒性作用、自身免疫异常及环境因素有关。

运动神经元病的分型亦很复杂,目前多倾向分为: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脊肌萎缩症、原发性侧索硬化和进行性延髓麻痹等,亦有按病变侵袭部位分为上运动神经元、下运动神经元综合征等。现在很多研究表明,运动神经元病各分型之间多有交叉,甚至,疾病的不同阶段表现出不同类型的特点。

迄今为止,在世界范围内,该病尚无有效治疗方法。祖国医学将本病称为“萎症”,并且总结出一些方剂、理疗等方法,但无大样本统计资料,且疗效多因人而异。

美国运动神经元病协会制定的标准治疗方案中,确定了惟一一个已经被FDA批准的治疗药物——力鲁唑(Riluzole,中文商品名为力如泰或力如肽)。据一项大样本统计:早中期患者服用此类药物一般可以延缓呼吸困难出现的时间(即病情仍然会继续发展,只是进展速度会放慢);但一旦患者进入晚期,出现呼吸困难、吞咽困难后,则该药就没有治疗效果了。长年服用该药可以平均延长病人四到六个月生存期。

面对本病令人沮丧的治疗现状,各国科学家一直在不懈努力。2003年,武警总医院神经干细胞移植科主任、博士后安沂华教授率先在国际上将神经干细胞移植技术运用于临床,已有4000余人次脑瘫、脊髓损伤、脑外伤、脑卒中患者在改善感觉功能、运动功能、植物神经功能、语言功能、肌张力及高级智能活动等方面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在将干细胞成功应用于治疗以上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后,安沂华开始使用该技术治疗运动神经元病。

筑起生命的大坝

“生命的质量不在乎长短,而看他是否绽放过可以穿越时空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永不放弃的精神。一路上,我带着这样的力量遇到了很多爱,一点一点的爱汇聚成耀眼的光芒,变成我的翅膀在黑暗和苦难里勇敢飞翔。此时此刻,我们都是爱的见证者,而你们,是这爱和奇迹的缔造者。”

——源自“甲行天下”博客

运动神经元病的发展就像是高山流水一样,从发病那天开始,病情就始终不停地进展,而且进展速度越来越快。一般情况下(也有极少数病人病情进展十分缓慢),在疾病的早期和中期,病情进展较慢,往往以月为单位,一个月不如一个月;到了疾病的晚期,则是一周不如一周,甚至一天不如一天。

安沂华的治疗小组在回复每位“渐冻人”的咨询时都说:“我们现在不能治愈此病,但我们有能力筑起一座‘大坝,至少能够在一定时间内阻止病情的进展。”这几句保守的话,让患者和家人感到为医者的诚实,并给予他们“生”的希望。

干细胞移植就像筑起一道大坝,将高山流水在一定时间内阻挡住,不让其继续进展。如果能够将其病情阻挡住不再进展哪怕半年时间,就已经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并且这样的病人可以反复多次接受干细胞移植,从而使其生命得以更长期地延长下去。这样的治疗效果,是当今世界上任何药物和其他治疗手段所无法达到的。

早在2003年,病友印尼华人蔡先生经过安沂华主任的第一个疗程治疗后,说话清楚了、走路有力了,并向很多国内外病友推荐这种让人重新萌生希望的新疗法。

“渐冻人”李女士一直服用进口药物力如肽治疗,在犹豫是否接受干细胞治疗时,李女士的病情不断进展,服用力如肽的副作用也逐一出现,她的肝功能出现了问题,转氨酶从正常值40一路飙升至162。为此,李女士放弃力如肽,尝试干细胞移植。

李女士在手术24小时后,便感到手心、脚心发热。一个疗程后,李女士满怀希望回家静养。不久,身心状态焕然一新的她专程来医院向安教授讲述康复奇迹。在丈夫的保护下,她迈开双腿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丈夫高兴地说:“真不敢相信,就像冰冻的身心重新融化!我希望更多的渐冻人和我们一样幸运!”

云开见月融“冰心”

在王甲的博客上有这样一篇博文:“最近很多病友问我干细胞治疗的效果,因为我无法一一回答,就特意发表博文告诉大家……我的感觉是气色红润,吞咽没有治疗之前呛的厉害了,精力好,能吃,其它明显的效果还要后续治疗观察。”

从收治第一例“渐冻人”至今,安沂华总共治疗了二百余例“渐冻人”。这些患者在肢体运动功能、吞咽功能、语言功能、呼吸功能等方面均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改善。安沂华教授总结这些病例时说,运动神经元病患者如果在疾病的早、中期接受干细胞移植治疗,效果会更加理想;晚期治疗效果相对来说要差得多。这也符合疾病治疗的一般规律。

谈到最早的几位“渐冻人”蔡先生、李女士,安沂华惋惜地说,在最初一个疗程取得良好效果后,患者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干细胞移植需要持续治疗才能维持疗效。蔡先生和李女士都只接受了一个疗程的治疗,2年后回访时,安主任发现他们已经先后离开人世,但从2005年就一直坚持治疗的“渐冻人”金先生、张先生、朱先生,已经成功闯过了7个年关。

医学在发展,运动神经元病从无药可医到现在的有法可治,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虽然目前期望干细胞移植彻底治愈运动神经元病还为时过早,但该技术治疗运动神经元病确实有效是不争的事实。这种全新的技术很可能会打破多种疾病治疗的瓶颈,绕过发病机理,直接向病灶进攻,解决问题。通过深入研究干细胞移植的治疗机制,改进治疗方案,我们有理由相信:终有一天,运动神经元病将不再是人类的一大绝症。

安沂华:武警总医院神经干细胞移植科主任,博士后,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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