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
优酷与土豆:爱在深秋
优酷与土豆的合并看上去是一场诡秘的联姻。排名第二的土豆已经经历了与优酷艰苦的竞争,获得了相对稳固的行业地位,怎么可能突然放弃竞争,投到优酷的怀抱?如果我们对网络视频行业现在的业态、竞争格局,有细致的认识,就会觉得这场看似不可能的联姻出乎意外又在意中。
这不是一个已经成熟的行业的老大和老二的合并,而是尚仍处于发展初期的行业内两个暂时领先的企业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行业洗牌而被迫采取的应急措施。
网络视频的确对传统视频媒体(电视)形成了巨大的冲击,电视受众的减少已经进入快车道。
也正是因为这一趋势,资本开始大量流向网络视频行业。但视频行业的繁荣包含着巨大的隐忧。这个行业仍处于单纯针对用户的圈地运动时期,用户群的“易碎性”让企业处于尚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烧钱期。网络视频在技术手段上是新的,但在商业模式上仍然是基本沿用电视的商业模式——单纯依靠广告来获利。由于进入网络视频行业的企业越来越多,而且不乏资本雄厚的后来者,对内容的争夺导致内容的价格暴涨,视频网站的运营成本骤升,与此同时,视频网站对广告客户的争夺,又使广告的价格和客户量难以快速提高。一方面是不断攀升的的运营成本,一方面是数量有限的、类型单一的收入,视频网站的盈利能力还相当虚弱。
这一切,决定了网络视频在今后相当长时期是一个前途光明但脚下的路还相当崎岖和坎坷的行业,一个需要以大量的资本作后盾打持久战的行业。如果成本得不到有效控制,资本供给不足,很多视频网站,包括优酷和土豆,将难以熬到行业的春天真正来临。这就意味着,目前已经拥有强大的主营业务和稳定的盈利模式,在优酷和土豆之后开展网络视频业务的百度、搜狐、腾讯能够承受更长时期的战略性亏损,更有可能在这场持久战中胜出。
百度、搜狐、腾讯对于优酷和土豆更具威胁性的还不是其资本优势,而是基于其具有平台竞争力的后发优势。这些互联网巨头已经拥有庞大的用户群和基础平台,在优酷和土豆的上游轻易实现对客户的截流。百度可以通过视频搜索将用户导向奇艺,腾讯通过QQ轻而易举地将现有用户转换成其网络视频用户。凭借平台优势,这些后来者可以实现跨越式发展。
在这种格局下,视对方为劲敌的优酷和土豆突然发现,那些半路上杀出、虽暂时落后但后劲十足的对手,才是真正的搅局者。他们必须放弃前嫌,携手同行,共同面对即将来临的行业洗牌。这是一场“爱在深秋”的联姻,它们在已经隐隐感受到寒意时刻放弃竞争,开始抱团取暖了。
全民追“猪”的资本逻辑
最近连续遇到对猪情有独钟的基金合伙人,畅谈着养猪的前景。
如果说丁磊三年多前开始、至今仍未见成果的养猪事业更像是一场象征性、自娱性大于实质性的行为艺术的话,今天众多的机构纷纷进入养猪业就不再说说闹闹而已了。前不久见到刘永好,他对自己的涉猪事业踌躇满志,他说,做了30年的猪生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因为做工业、做互联网企业的人调转回来和自己一起做猪的生意了。最具戏剧性的,是武钢宣布大举养猪。对资本来说,猪与非猪本无差别。资本从来不遵守“题材决定论”。它可以介入一切产品品类,做出以ROI为永恒主题和中心思想的文章。资本如水,总是从原有的价值洼地溢向新的价值洼地。
可以把全民追“猪”视为“全民PE”的自然延伸。资本是一种具有强烈而盲目欲望的能量。既有的、业已老化的产业积累起来的大量资本无处发泄时,就形成资本的“苦闷”,当新的产业和旧产业的新机会出现时,资本就会汹涌地奔向这些产业和机会,哪怕这些产业因为容纳不了如此多的资本而形成巨大的产业泡沫。一个国家或区域频繁地出现产业泡沫——无论这些泡沫是以互联网、多晶硅、风电设备还是猪为噱头,都表明两点,资本充足到无处发泄,产业创新能力不能创造足够多的价值洼地来容纳苦闷的资本。
这样说,不是否认养猪业以及与猪相关的全产业链的投资价值。养猪业一般被归入大农业的范围,但养猪业的真正归宿恰恰是工业。这不仅是因为食品加工业是一个规模远比单纯养猪业大得多、完全可以将其囊括其中的产业,而且单就养猪业而言,它也越来越成为一种养猪工业。现代化的养猪场是一种以流水线、标准化、集约化为手段,以猪为最终产品的“养猪工厂”,它对于农业化的养猪方式(农户养猪)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并将最终让后者消亡。养猪业的去农业化意味着养猪业从劳动力密集化向资本和技术密集化转变,这也就意味着巨大的资本需求。从饲料、猪苗到养猪、屠宰、猪肉食品加工,是一个环节多、回报周期长的产业链,它的正常运行,离不开发达的产业金融的支持。中国的供应链金融出现在养猪行业(山东六合集团首创)并非偶然。刘永好集饲料大王与银行家于一身,也并非偶然。就像汽车产业衍生出汽车金融,涉猪产业也将催生出“猪金融”。
涉猪产业的投资前景还不止于此。雨润集团(尽管做得并不成功)这样的行业先行者已经向后来者表明,涉猪行业可以成为一个“别有洞天”、“别开生面”的行业,取道养猪、宰猪,做猪肉食品,加上高超的资本运作和政府资源运作,涉猪企业可以悄然转身,成为房地产企业。
如此前景让众多的资本玩家和对主业越来越不耐烦、对行业深耕既无勇气又无能力的企业“向猪看齐”。
可以预见的是,一方面,这个行业在不久的将来会形成相当大的泡沫,一些跟风而进的企业将血本无归;另一方面,与猪相关的产业链将会借助于泡沫的力量,实现产业升级——从农业化到工业化,直到金融化。这个行业很有可能出现扮演产业链链主的巨无霸企业。
宗庆后的管理学
年过六旬、所从事的产业相当“夕阳”的宗庆后成为中国内地新首富多少让人诧异。前些日子见到他,明显感到这是一个“气场”极强的人。关于他可以一心二用的传说得到了证实。主持人让他在纸上题写下娃哈哈的企业宗旨时,同时向他介绍到场的嘉宾,当他题写完之后,他完整无误地复述了几位嘉宾的完整信息。在经营和管理娃哈哈的过程中,他的确是一心多用的。一个拥有数万人的企业集团,竟然没有一个副总裁。娃哈哈的“高管团队”只有宗庆后一个人,各个事业部的“部长”(中层管理者)直接向他汇报。他不会使用电脑,他最常用的“办公设备”就是一支签字笔。
这种“纯手工打造”的管理体系居然能让整个集团顺利运转,多少让人不可思议。无论如何,宗庆后的管理方式只能算特例,可借鉴、模仿的程度相当低。但特例有其独特的意义——就像吉尼斯世界纪录一样,它以极端的方式展示了被我们大大忽略了的某种可能性,展示了一个人或一个组织的“极限能力”。
靠蹬着板车卖棒冰起家的宗庆后,拥有众多企业家和经营者所不具备的多任务处理能力。集老板、厂长、搬运工、客户经理、会计、出纳于一身的创业经历,让他对“多任务恐惧症”具有免疫力。职业经理人总是认为自己只能充当一种角色,对“本职工作”外的事情(哪怕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和恐惧感,哪怕他听说过,以多面手工人为特色的丰田生产方式与纯流水线的福特生产方式相比具有明显的优势。见林与见木、多任务与单任务的关系,远非我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势同水火。恐惧“多任务”时,人往往忽略了“单任务”导致的思维和行为的惰性、低效率,以及视野的狭窄。
蹬板车、跑客户的经历还让宗庆后炼就了一种童子功——通过个人化的接触来深度理解并牢固锁定客户的能力。他与大客户的交情常常比主管部长更深,大客户甚至在第一时间直接向他反映市场情况。这对于部长和一线经理既是一种“系统支持”,又是一种潜在的监控和督促。汤姆.彼得斯把这种管理方式称为“走动式管理”,对于科层化的汇报和执行体系的纠错能力,它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可以迅速传递的信息,很可能是脱水的、木乃伊化的信息。看似完善的信息传递系统,往往对关键、鲜活信息形成系统性、结构性障碍。而这类信息的缺失,可能导致致命的决策错误。这让人想起德鲁克提到的例子:德国军队在反省一战失败的原因时得出了一个结论——战死沙场的将军数远低于敌方。
种种不可复制的经历造就了宗庆后不可复制的个人核心能力。对于宗庆后的继任者来说,宗庆后的领导力及他建立的管理体系和管理方式,也是不可复制、不可模仿、不可让度的特例。但这是一种的确管用的特例。宗庆后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当没有了他这个“报时者”,他的女儿,以及娃哈哈的管理团队,如何知道准确的时间?他能不能在引退之前造好一座钟?(插图/农健)
熊彼特专栏:利物浦的教训
决策者应谨记:产业园区易毁不易建
利物浦曾经是英国最具创业精神的城市之一。发达的保险和商行网络使其成为航运巨头。利物浦以棉花期货的形式发明了金融衍生工具;创建了英国第一个承保人协会、第一个会计师协会,以及第一条城际铁路。
然而到了20世纪,随着英国的贸易重心从大西洋转向欧洲,利物浦逐渐开始抵制创新而非拥抱创新。这个城市变成激进公会的温床,这些公会加速了航运业的衰落(例如领导罢工抵制集装箱运输)。这个城市还失去了它最优秀的人才:披头士很快便从利物浦迁居伦敦。利物浦的兴衰故事在世界各地不断重演着:想想美国的底特律、水牛城、克利夫兰。
唉,创业之火熄灭易,重燃难。各国政府都决心培育高增长的企业以及其他创业型社会所需的配套设施。但打造创业型的社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在促进企业发展方面,决策者显然不够称职。首先,政治家们只关注短期的竞选周期,总是将前任的政策贬得一文不值,不论好坏。不过,还有两条更重要的原因。其一,决策者把促进企业发展同促进小型企业发展、区域发展和扩大就业混淆在一起。事实上,认真的企业家希望成就大企业,而非许多个小企业。他们根本不在乎区域发展,他们惯于打破旧有的雇佣模式而非简单地在过去基础上增加新岗位。
其二,决策者都痴迷于硅谷模式。俄罗斯声称已在莫斯科附近克隆了一个硅谷;拉脱维亚渴望打造自己的风险投资业;世界各地的大学都在建设高科技“孵化中心”。然而极少有证据显示硅谷模式是可复制的。大多数的孵化中心像是蟑螂汽车旅馆:“准”企业家们住进来后就再不肯走了。由于初创企业的高失败率,即便在硅谷,风投行业都生存不易,要在拉脱维亚繁荣发展似乎不大可能。加利福尼亚拉塔研究所的Rohit Shukla认为,决策者应该停止对产业园区(它们通常是心血来潮而非周密规划的产物)的痴迷,而应拥抱全球网络。互联网的兴起,新兴市场日趋凸显的重要性以及蓬勃发展的网络组织都让人才更易于抓住世界各地的机会。
为娱乐投钱
不受投资者青睐的创意企业正期待一项新的减税政策
英国的政客们哀悼帝国失去了工业上的超前地位,守着银行业的荣光畏缩不前。但有一项产业值得他们庆祝——过去10年中,英国创意产业的发展速度是其他产业的两倍。时尚、娱乐、广告及数字技术都是其强项。
附庸风雅的财政大臣George Osborne还在野时就对这项产业充满兴趣。但对投资者来说,创意产业就不那么有吸引力了。银行和风险投资家通常认为创意产业风险更大,而比起“不那么有创意”的产业,前者更难为利益驱动。华威商学院的Stuart Fraser为政府所作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创意公司比其他公司更难获得融资。
某种对这些心存疑虑的有钱人的反击开始了。创意产业正日渐挑战着人们对于其风险的成见。Helen Burrows(曾任文化部长Ed Vaizey顾问)分析数据指出,创意产业的初创企业存活率要高于其他初创企业。当然,存活不等同于成功,但数据也显示创意公司处境艰难时在削减成本方面毫不手软。
政府试图扶助创意产业。4月6日,种子企业投资计划(SEIS)将付诸实施。SEIS允许投资者通过向小型企业投资最高10万英镑(约合15.7万美元)而获得50%的税收减免。尽管向所有行业开放,但SEIS几乎是为那些因被投资者们视为高风险而很难获得外部资金的企业定制的。音乐和电影产业尤为兴奋。但政府更希望是由技术企业获得。一个新的专为创意企业而设的种子投资基金——ASCEND,也将在同一天推出。
财政部通常不太认同这类繁琐的、扭曲市场的计划。公仆们总说理想的预算汇报最好不超过十分钟。经济发展趋势似乎会缓和问题。此前安全的投资,如股票和主权债务,现在看起来存在风险。一些投资者承认告诉别人自己参与了创意产业(如音乐产业)能获得某种社会声望。创意产业的加入门槛已经由科技发展降低,下一步是解决其融资需求。SEIS也许只算得上轻轻一推,不过,缺的可能就是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