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儿作品

申儿

天持续阴着

天持续阴着

清晨的鸟鸣潮湿零乱

孩子比以往更晚醒来

仿佛相机

在弱光下的延时曝光

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

坏。心里的一块石头

刚刚落地。剩余的

无数石头，还在心里

石头也没有好坏

只有会飞和不会飞

曝光过度

雪白的羊群涌上来，也许是云朵

也许是雪花，也许是填满迷雾的沟壑

以为是你。春天和此刻。

星辰和陨石。一块禁止通行的牌子

和另一头它的复制品。藕丝小路上

人迹依旧罕至。那么

再一次，由衷地叹服时光吧！

将它比作种子，它就给你开花朵

将它比作洪流，它就将一切冲走。

有什么客气好言。

当我像成语里的那匹马

在风光绝妙的悬崖边

用无形的缰绳死死勒住自己的时候；

当我对着你按下B门

却忘了释放按钮的时候

立春

用棒棒糖搅拌咖啡的日子

切开火龙果数芝麻的日子

将一群草莓养在鱼缸里的日子

水仙花未开

预报阴雨出了太阳的日子

今天

我要给想到的每一棵树

都贴上命犯桃花的咒符

梦里收到信

梦里收到信，冬天般素净的信笺，没有彩底，没有花边。

再不似少年的热情和浓烈。

不知你如何得知了我的梦址

如何得知，我夜夜出城，如奔赴烟火般

奔赴，一片草长莺飞的废墟

我在那里，等一只叫做回忆的鸟

我精心喂养，并最终驯服的

灰鸽子。

信物

事实上，我在很多年前

就丢失了所有信物

因为口说无凭，很多事

已不再轻易，说出口

我的夜雨，哪儿也不寄

仿佛，仿佛这是唯一

打开路途的力量。不是钥匙

不是密码，也不是指纹

是一把酵母粉，缓缓

揉入，你缄默的死面

那夜，雨不住气地下

你忽而梦，忽而醒

仿佛有满园的春色令人

兴奋，又惶惑不安

你想到好多谜底，

尽是和谜面无一毛钱关系

仿佛这夜的心

整个的，窜长成芭蕉的密林

一滴滴乡愁，掷地无声

你看见台风了吗

你看见台风了吗？

此刻，它正像硕大的泪珠

在我眼里打转

芒果味的忧伤，以及

远山，滚滚而来的烟云

一忽儿聚，一忽儿散

就像美，打着爱的名义

时间流逝，春怨无力

四月，错过梨花盛开

的站台

1

当我回过神来，四月的

风中，花事已相继落寞。或者

更像是瞬间，集体翻牌。从早春到暮春

只是用了一颗小小露珠

消失的时间。鸟的翅膀刚刚展开

又在最近的枝头，落下。大片的天

空着。有时蔚蓝，有时苍白。

2

打梨树下经过。若非春天

若非正当花开时，我认不出它来。

我说的是事实。很多时候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很多时候，当我到达的时候

梨花不是未开

便是，已经开败

我的回忆广场，叫做“落英”。

3

我的落英广场！

在春雷滚滚的夜，多希望

有一列高速逆行的专车

来接我回去。回到早春

或者更早一些的地方，让我有足够的时间

足够幸运，恰好

在梨花即将盛开的站台

陡然生出久留的心念

失眠里的兵荒马乱（组诗）

我看见了一切

我听见了滚滚的脚步声

从四面八方破冰而来。

咔嚓，咔嚓

踩碎一面又一面镜子

我看见了无辜的童年

黄昏古铜般的忧伤

折断的木筷子边坐着嘶哑的孩子。

我看见妈妈骑着自行车

出现在反光的柏油路上

我看见了一切

崎岖和荒芜。爱哭的孩子

后来嗓音清亮。

酒心的巧克力也是那时的事

我从未被告知真相

一直甩不开黄昏的纠缠

年少时已经开始，常常

掩面而泣。

断开

这时候，年份已经微不足道

庞大的记忆体系

自有它习惯的手法和秩序

葱兰和蜀葵在同一座院子里

就有相同的花季。

搭成屋形的小瓦片下

两只掌心朝上的小手

将种子的秘密和盘托出

如果再多知道一些

我会守住一个村庄，哪也不去

放羊打渔，割麦种谷

旧海水

所有出现过的时光

都在向后流淌。最初的海

已经旧去。

人们像河流一样相继消失。

或者化为

如同坟墓一样的岛屿

彼岸是花，不是岸

生命的船一经起航

就驶入了茫茫

和遭遇恶劣的天气相比

生死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旧海里的水，不能念

我坐在这里失眠

给孤独一顶高帽

掩饰羞耻。

给寂寞一只口罩

抑制话语。

给自己一个理由

把帽子和口罩都拿掉

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理由

才算得上光荣？

失眠里的兵荒马乱

马蹄声渐远，天快要亮了

预言的烛即将燃尽

火光越来越瘦。

屋外的茂密楼宇

将开满窗子。一扇一扇

像一只只张开的翅膀

而现实的天空低矮

现实里充满凌乱的，响彻云霄的

振翅声

扑棱扑棱，扑棱扑棱

你蔚蓝的头顶，没有鸟飞过

风花都给了雪月（组诗）

你毫不知情

我一直埋头种树，忘记了

荒芜。而念及的时光里

一半澄净一半风沙，你

毫不知情。我不能再杜撰一个

真相，用一页宣纸的厚度

包庇你罂粟般的笑容。

至于最后……

我该，从何说起呢？

一切都变了

就在临街的某间咖啡厅

等我吧，不必相约

不必关心天晴还是下雨

别告诉我你是谁。

你从天而降也好

你神出鬼没也好

然而十年之前，是谁

先开了口，是谁

先松了谁的手？一切

一切都变了

不争的，也不全是事实

都是忧伤的

我忽然觉得蝴蝶是忧伤的

爱情是忧伤的。蝶恋花

它爱它。所有的后果

都计在蝴蝶的翅膀上

我们管那些花斑，叫做美丽

我忽然觉得

所有爱过的人都是忧伤的

所有的人，都是

忧伤的。一切追溯到尽头

都是忧伤的。

天空，海洋，梦境

所以冬天的清晨是蓝色的

你发来的

那组过期胶片洗印出来的草原

马匹，以及浅浅的水草

也是忧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