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何以至(组诗)

庞华

山林深处有酒家

一小时山路

便到了传说的小楼

楼不在高

两层足矣

犬吠傍晚

古意悠悠

我在楼顶买醉

不见明月来相照

但眠清风与林涛

醒来问酒家

明月几时有

答日夜夜有

我与诗在黑暗之中

出院子

下长坡

穿过林荫道

漫步山路

闯进草木的气息

每一次

都如此

久违

一草一木都是诗句

单等我来

单等我来

缓缓打开嗓门

它们好井然有序

轻轻地

次第

而出

分宜山居

看一条河缓缓流动

我看了一整个下午

一次又一次以后

我成了一个爱看河流动的人

看一块石头

我也一看一整个下午

一次又一次以后

我又成了一个爱看石头的人

不管看什么

都是看自己

山中怪事

我在密实的老林子里

总是喜欢不完整地凝望明月

往往要酸了脖子

那时我就会靠着一棵树

吃一根烟

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烟

可是我每次去

都无法发现我到过的痕迹

我仿佛是一个无形者

大雨落了一个礼拜

好像还要落一个礼拜

只要是下午三点

便能听到四五个雷

在头顶滚响

就像有人在四五峰顶

随意跳跃

可是除了我

大家都说一个雷也没有听到

一个印第安人

黎明前

他醒了

躺在旧毯子上

望着星空

直到第一缕曙光出现

他才来到那块大岩石上

盘腿而坐

双手搁在膝盖上

他望着东方的红日和朝霞

直到太阳准备褪去红色

他起身在周围盯着山地转悠

他看见了鹿迹

顺着鹿迹来到溪边

他俯脸喝水洗脸

他捡起一根树枝削尖

他静立于清澈的水里

他扎到一条小鱼

他非常兴奋

他对着溪流伏拜

他在感谢天赐的早餐

他生起一小堆篝火烤

就这样

我们看见远处

有了一缕炊烟

秋夜之诗

一包烟

一壶茶

一盏灯

一只木沙发

一片虫鸣

与我

在这个秋夜都是

单纯的

安静的

我们

彼此信任

秋何以至

不因为立秋

不因为落叶

只因为我感慨

时光继续流逝

而当我企图以写诗抵抗

乃至深信

我的辽远更甚于宇宙时

我便处于自己

天生的荒凉感之中

万里无云

新疆的天空果然

万里无云

但看不出天很高

我环顾一圈天际

那蔚蓝的穹庐

无丝毫缝隙

白色的太阳

像早餐喝的一大碗热鲜奶

真希望一根魔棒点中我

像鸽子一样飞旋

累了就歇一歇

接着再飞旋

直到夜幕降下来

直到我写到这里

万里无云的蓝天

便成了灵魂的方向

如此浪漫何曾有

你不是藏人

却穿得跟藏人一样

搬运柴禾的时候

听见了汽车

你扔掉柴禾跑出来

看见我下了车

向你跑过来

你含着泪花

也冲着我跑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

就像没有什么再分得开

山地上的残雪

暗示的似乎是这一刻

可蓝天白云

与这一刻真的无关

这一刻是一个传说

这一刻

在我们生命中

从未闪现过

我们有过的那一刻

是在一个冬夜

我脱下大衣裹住你

我却冷得直发抖

事后

我发烧一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