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
从菜地回来后差不多日上三竿了,母亲还没有吃早饭。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经常忘记吃早饭,等到她想起该吃早饭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干脆把两餐并作一餐。这样倒也省了不少事,还省了柴禾。
我觉得母亲是故意忘记吃早饭的——为了把柴禾节省下来,母亲曾在我面前念叨家里的吸风灶太费柴了,做一顿饭、烧两壶开水至少要烧掉五根柴禾。
“不是有液化气灶和电饭煲吗?干嘛还要烧柴禾。”我说。
“那些东西只有你爸回来时才用,我用不惯。”
为了省柴禾,母亲有时候会把一天的饭菜一次性做好,中午吃一半,留一半到晚上热一热再吃。“你爸老了,砍不动柴禾了,不省着烧怎么行呢!”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厨房的窗口飘出去,落在后院的柴禾垛上。
柴禾垛码在后院的屋檐下,有半人高,泛着象牙的色泽,平整得简直像是用刀切出来的。母亲喜欢把柴禾垛码放得整整齐齐,仿佛柴禾垛码在那里是为了给人看,而不是用来烧的。母亲也喜欢把柴禾多多地储备着,不仅后院里有,前院齐着院墙的高度也码了两垛。在母亲看来,柴禾的重要性不亚于食物,要有足够的储备,日子才能过得安心。
母亲通常会把新柴禾码在前院。新柴的颜色是好看的油黄色,气味也好闻,特别是刚劈出来的柴禾,太阳一照,那酣酣的木香就一股一股地往外涌,浸满了院子。后院碼放的是干柴,每日烧水用的柴禾就从那里取,等后院的柴禾烧完了,再把前院的柴禾垛挪到后院去。我们用竹筐一趟趟来回运着柴禾,像蚂蚁搬家一样。
前院的柴禾垛移到后院后,空出来的地方确实让人感到有些不安,仿佛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有了空缺。为了填补这个空缺,母亲就去山里将别人砍柴时削下的枝杈和细毛柴捡回家,用柴刀斩断,码在院墙下。枝杈和细毛柴码出的柴禾垛即便整齐,仍然显得杂碎,没有气势,也不经烧,不过做引火柴倒是挺好的。
“让卫东请一天假回家吧。”隔了一个月,母亲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父亲,“院子里没有柴禾垛,哪像过日子的人家嘛!”
(摘自《器物里的旧光阴》清华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