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山开始（组诗）

李王强

阳光如蚕

我数到三，风没有过来

云却过来了；我数到三，叶子没有

长出来，花却开了。透亮的雨滴

落下。落一滴，花就开一朵

再落，再开。不停地落

花朵就紧紧抱在一起，像极了

大朵大朵的爱

于是，油菜花开，铺了一地的金黄

苜蓿柔嫩的茎秆也扎满了蝴蝶结

于是，土豆花开，摇响了铃铛

脚下的大地也乐得咧开了嘴

于是，青藤攀缘着篱笆一点一点

抬高了自己殷切的张望

我的母亲，双手如剪，轻盈飞动

剪掉了日子的暗淡和芜杂，剪出了

岁月斑斓的窗花，步履匆匆

夙兴夜寐，照料着自己

那锦绣而辽阔的二十亩河山

不远处，一坡阳光，正安卧如蚕

有着丝绸的细腻、绵密和温暖

沙沙的轻响，是亲人唇间的呢喃

是幸福走在日子缎面上留下的

声音，或者花纹般的印记

翻身坐起

翻身坐起，我把一个孤独的夜晚

碰出声音。不开灯

开了灯，更多的黑就会包抄而来

不算计，算计了，我就

看不清自己掌心里的纹路

我只起身眺望、想象

洋芋用婆娑的叶子

为自己泥土里的孩子扇着蒲扇

远处的地埂边，一只蟋蟀

扯住苦蕨纤纤的衣衫，唱着一曲远古的

情歌。其实，这孤独的夜晚

到处泛着光亮，四溢的安详被

清风送往一个又一个远方

就在我回眸的瞬间，我倏忽听到

两尾鱼在湖水中相拥而泣

它们是不是把幸福哭出声来？

独自青翠

那些石子，一定是涉水人遗留的脚印

他们的容颜在潺滠的流水间早已模糊

我背剪双手站立，试图像一株

尘世的草木

挂满鸟鸣、雨露，独自青翠，那脚下的

阴影，是我卸下的忧郁和悲伤

近旁这些细碎的花朵，请你们原谅

原谅我的覆盖，我要让更多正午的光线

照我。风的手背，好凉、好凉

我要用自己叶子的绿将你一点一点焐热

即使这叶片老去如无法飞翔的蝶

最后，让我释放更多的花香

晶莹如珍珠，芬芳如汗滴

给生生不息嗡嗡清唱的蜜蜂

给所有躬身劳作在大地深处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