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花园印象(外一篇)

2012-04-29 00:44安海
辽河 2012年7期
关键词:窗花民间艺术剪纸

安海

一条曲曲折折的公路逶迤在村庄、田野、沟坡和大山之间,我的目光穿过车窗饥渴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我想让目光在一个一个新鲜而陌生的画面上多停留一会儿,但奔驰的汽车却不断决绝地剪断我的目光,同时又将一幅幅新的画面强推到我的眼前。就是在这样剪影的不断变换中,后来汽车开始摆脱一个个的荒凉的村庄而驶入一个闹市区,有高高的楼房、烟囱冒着火焰的工厂、头上顶着袅袅蒸汽帽的特别粗壮的塔、沿着两条轨道缓缓行驶的一辆辆装满煤块的黑色小斗车……

这种景象与我常见的乡村景象是截然不同的,带着一种新奇强烈地冲击着我的感官,我问哥:这是哪儿?是不是到了?哥却说没有,说这是下花园。下花园!下花园!尽管我第一次看到的这个地方真的与“花园”不沾边,而是充斥着灰尘、煤面、黑烟……但我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下花园,以一种迥异于家乡面貌的景象,以一种全新的工业文明的景象,以及一种对少年期盼远方的心理契合在那一瞬间,俘获了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

而汽车却没有我这么多的心思,它最多例行公事似的在下花园的一条街道边上停上一小会儿,甩下几个孤独的乘客,然后便义无返顾地穿街越衢绝尘而去,继续蜿蜒在崎崎的山间公路上。当然,它会在驶出下花园后的不长时间里被下花园以两根黑白相间的横杆拦下来,而这种阻拦也并不是说下花园对它有多么留恋,恰恰相反,这种阻拦反而是蛮横的霸道的,其目的只是为了让它给驾临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过客火车让行。我曾在散文《火车快跑》中写到过对于火车的初次感觉,那种感觉其实正源自于下花园西部不远的这个铁路道口,而我唯一一次乘坐火车的路线的大部分也正是在下花园的版图内。

下花园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目光和内心里。四年口上求学的时光,下花园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我会在春天、秋天分别由故乡起程,抵达位于名为“沙岭”的大山口的校园,然后定定的会在夏季和冬季从校园出发,回归数百里外的家乡,一年两次往返,下花园都是我路途中必经的风景。虽然大部分的时间对于下花园来说我只是一个行色匆匆的过客,然而对于它来说我还是有了一些直观的印象。我知道了它的煤灰来自于铁路边的发煤站台,我知道了那个高高的冒着红火的是电石厂的烟囱,我知道了那个头戴蒸汽帽的粗壮的塔是下花园电厂的冷却塔,我知道了那一串串在轨道上缓缓行走的小斗车是下花园煤矿从井下运送煤炭的矿车,我还知道了曾经被汽车甩下的那几个孤独的乘客是去了这个城市的火车站,那里有他们赖以远行的火车……

当然,我前面说大部分时间对于下花园来说我只是个匆匆而过的过客,并不是说就没有一次停留过,事实上我是有过一次短暂停留的,至于停留了多长时间却记不住了,应该不会太久。那一次的停留其实正是在我唯一一次乘坐火车后,因为下花园是那次火车之旅的终点站。我们从火车上极不情愿地走下来的时候,情绪可能还停留在乘坐火车的那一种意犹未尽中,但人已经来到了下花园的大街上。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下花园,虽然曾以其工业城市的面貌对我造成过强烈的心理冲击,但其城市面貌除了多了几幢并不太高的楼房外,与家乡的县城并无二致,其基调是灰暗的、陈旧的,甚至由于其城市的工业内核使它的街衢市容更多的掩映在一种灰尘中,连空中也飘浮着一种似雾似尘的东西,让本来晴朗的蓝天黯然失色。当然,短暂的停留让我并不去太多理会下花园的街景和商铺,而是寻找到下花园的新华书店,一个店面很小的书店,一头扎进去。这个小书店的书籍却并没有让我失望,在柜台上堆积着众多的特价书,让我像是闯入了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可以用很少的几个钱币淘到许多钟爱的图书:装帧精美压膜的曹禺文集、罗素选集……当我在几十分钟后怀抱着一大堆书坐在回乡的客车上时,心里满足得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那些书让我永远感念下花园这个地方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善意和馈赠。

四年的求学生涯转瞬即逝,之后我便回到家乡那方天空下讨生活。与下花园是真的有些疏远了,甚至连路过的时候也没有了。我曾在一篇散文中这样说过:如果把人生比做印刷品的话,那么你去过的许多地方或者就是一本本的书,看过了也就看过了,再好的书也不会看一辈子。而家乡那块与你厮守的地方则是一本本的日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每天去翻它,去用你的生命和汗水填充它。而下花园毕竟是不同的,这不仅在于它对于我青春记忆的涂抹,更在于它与家乡的地理及文化渊源。地理上它与故乡相距不过百里,同属于塞北,现实中它们同属于一个行政区划,从而有着许多共同的人文和文化背景。用句俗话或许可以这样说:我们能相互听到对方的呼吸。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张家口的历史风物,时时处处关注着地理张家口的人文历史,下花园是我以别一视角探究的地方之一。据《辽史》记载,公元971年辽圣宗耶律隆绪时期,辽国萧太后见此地风景优美,建造了上、中、下三座皇家御花园,用来休闲和处理军国大事,下花园由此得名。我想,辽代的下花园一定风景优美,鲜花满地,“花园”之称名副其实。后来辽国灭亡,中国的政治中心远离这里,“花园”的景色才逐渐暗淡了。到了近代,煤矿、电厂等相继开办,对环境的忽视也最终使下花园风光不再,结果一座工业城市诞生了,同时一座花园城市也唱响了它最后的挽歌。这是令人遗憾而无奈的。

有位作家曾说:故乡是以亲人的存在而存在的。其实对于一片土地而言,其亲疏虚实也是因人而起因人而觉的。下花园于我也是如此。常常记起下花园的过往现今,不仅源于它于我生命的一些淡淡的印痕,还在于这块土地上有与我相交相知的友人G君。或者可以这样说,下花园因为一种友情的存在才在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情色彩。常常在网络上和他聊着对他人文字的感觉,聊着对彼此文字的真实观感。这种交流往往是坦诚的,没有任何禁忌,就像两条不同河流的自然交汇,从不藏着掖着,而是坦坦荡荡,是对于词语“赤诚相待”的现实诠释。也会聊起下花园,聊起多年前下花园于我的那些生命印迹,聊起对于下花园的一些印象,他说:你来吧,你看看我们这里这些年有什么变化没有!

辛卯年的初冬,在阔别了十几年后我真的又来到了下花园。当我站在下花园的大街上时,一种似曾相识的复杂感情顷刻间溢满心间,但我却分明又感到了一种切实的陌生。十几年时空的间距,相识的已经只是街道的走向,陌生的却是这座城市全新的面貌。冬日的阳光并不很朗照,淡淡的,惨白惨白的,穿行在街巷里的风不断掀动我的黑发。但记忆中那个刻痕深深的尘土飞扬、黑烟弥漫的下花园却并没有在我眼前重现,眼前的下花园街景是干净的、光鲜的、靓丽的,即便天空也并没有因冬阳的惨白而拒绝与澄澈握手。和G君走在下花园的大街上,我的目光不停地抚摸着这座崭新的城市,感触良多。据悉,下花园如今已被国家列为资源转型城市,政府已将打造“山水园林城市”作为发展目标并付诸行动。我眼中下花园种种可喜变化应该是这种政策之花结出的果实。在G君的引荐下,我在下花园作家协会的成立大会上,结识了一大群喜爱文字的下花园人,他们以文字为媒介,提出了振兴花园的美好畅想。这是一群情绪激昂而充满着自信的人,有了以他们为代表的下花园人共同的努力,我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座山水园林城市定会很快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想,曾经作为皇家御花园的下花园与普通百姓毕竟是隔膜的,高高的园墙只能让普通人望而却步,闻花香而不识花容,它随其建造者辽代帝王的消亡走向没落或许也是必然的。而现在下花园的振兴却是为了给花园人自已打造一个宜居之地,其建设也依赖于花园人自己勤劳的双手,因此我才相信花园人的山水园林之梦必定会早日实现,这座城市会变得越来越美好,而且这种美因其普遍性定会持续而永久。我想,如果那时萧太后穿越时空来到下花园,大概也会像我一样感触良多流连忘返吧!

蔚州剪纸

小时候家里穷,过年时连几张花花绿绿的机印年画都舍不得买,但这却并不影响家乡人对美的热爱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在装饰屋子上她们有自己的办法。母亲的包袱里至今还保存着几幅狮子剪纸的底样,那些憨态可掬的狮子虽被层层包裹在密实的包袱中,置身在厚厚的书页里,却仍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一打开书页它们就会奔跑出来。每年的冬闲时节,母亲都会和老村的婶子大娘们一起,用白麻纸衬着剪纸底样剪出一幅幅狮子图,然后从大队部找半瓶墨汁,将狮象染成黑色,再用烟盒的金箔纸和各种花花绿绿的彩纸贴在狮子剪纸背面的剪孔处,于是一副副生动、活泼、充满节日喜气的狮子剪纸就出现在面前了。到大年初一的时候,到各家各户去拜年,几乎都能看到这样的狮子剪纸图成双成对地张贴在人们的正堂上。它们和人家炕两侧的彩绘炕围子、白麻纸上鲜艳夺目的窗花一起,把农家的日子装扮得红火、喜气。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蔚州人,整个童年沉醉在乡村的悠然岁月里。所以我对于家乡的剪纸是不陌生的,因为剪纸已经融入到了家乡人的日常生活里,成为乡村文化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家乡,无论是过年过节,还是婚丧嫁娶,甚至是求神祈愿,都会有剪纸的影子出现。而比较起来,每年过大年时应该是剪纸最风光最靓丽最招人青睐的时节。家乡的年文化异常丰富,贯穿于整个腊月与正月中,而贴窗花是重要的一个内容。每到大年三十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白凌凌的新麻纸窗户上贴上鲜艳的窗花,一来是装扮屋子,二来也是期盼一种热烈美好的生活。这些窗花常常会照亮人们一年的光景。人家办喜事时,更是会将喜庆的窗花、大红的喜字到处张贴,让连连的喜气充溢在家里家外。即使是办丧事,也会贴上一些素色的剪纸,表现一种哀痛的气氛。而在小孩莫名夜啼时,以及成年人不明原因生病时,家人便往往会遵照“先生”嘱咐剪些白色或黄色的纸人烧掉,这种风俗现在也还存在着。因此剪纸在家乡许多时候已不单单只是一种美的象征,而是蕴含了更多复杂的文化内涵。

如今想起来,母亲当年所剪的狮子图应该是蔚州剪纸的一种。蔚州剪纸如今名闻中外,但许多场合下人们所说的蔚州剪纸只是指过去张贴在白麻纸窗户上的窗花。蔚州窗花自然是蔚州剪纸的主体和精髓,但却并不是蔚州剪纸的全部。在蔚州,除了窗花这种名扬海内外的民间艺术外,还有像窗嵌、剪画、鞋花乃至与巫术有关的一些纸人纸马等。只不过与窗花相比,这些民俗艺术因其功用、流传范围等原因并没有得到大的传播发展而已。

自小沉浸在剪纸营造的那种氤氲的氛围里,年年享受着剪纸的给予,我曾经自认为对剪纸是熟悉的,就像对家乡的河沟树木、田地稼禾那样的熟识。但后来离开老村到外地求学,继而定居小城后,远远地隔着一定的距离再去眺望老村的一切时,反而却感到了一种陌生,尤其是对于蔚州剪纸。这就像蔚州黄糕一样,几乎每一个蔚州人中午都在吃,不能说不熟悉,但当有人让你细说黄糕的营养成分究竟是什么时,相信每一个人都会瞠目结舌的。我对蔚州剪纸同样如此,尽管我们每年都帮着母亲往窗户上贴,尽管我们从小便看着乡亲们在剪在做,尽管那些剪纸白天黑夜地陪伴着我们,绚烂着我们的心眼,牵引着我们的呼吸,但许多时候我们只是将它们当做我们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像忽视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村庄一样忽视着它们。只是在离开村庄离开那种特有的气息后,站在远处观望才真切体会到剪纸在自己生命中的地位和影响,也才有了对蔚州剪纸的一种再认识。

剪纸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民间艺术,它是伴随着纸的产生而产生的,这和其他以纸为材质的如绘画、书法等艺术相仿。剪纸作为流传于底层百姓的一种民间艺术,应该是纸张普及之后的事情,若从东汉蔡伦造出真正意义上的植物纤维纸算起也有近两千年的历史。现在许多学者在论及剪纸渊源时多以为剪纸萌芽于刺绣的底样,应该说有些道理,但我以为其产生或许也与巫术有关,这可以从蔚州剪纸当下仍在运用于巫术来印证。广义的蔚州剪纸应该和全国其他地方的民间剪纸一样,随纸张的产生而产生,历史悠久。而现在流行的点彩的蔚州剪纸算是狭义的蔚州剪纸,其产生同样与其颜料的出现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之前的蔚州剪纸和其他地方的剪纸一样都是单色剪纸,后来随着现代颜料的出现,聪明的蔚州人在受到杨柳青年画等彩色艺术的启发后,逐步发明了点彩剪纸,并经过几代剪纸艺人的开拓努力让蔚州点彩剪纸发展到现在的空前盛景。

当然,剪纸作为一种萌生于下里巴人手里的民间艺术在历史上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历来受到统治阶层的歧视,它更多时候只是乡间百姓的一种自娱自乐,因此少见有文字记载与描述。只是到了近代,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这些民间艺术才日益受到欣赏和重视。像蔚州剪纸的重量级人物王老赏,正是新时代对于民间艺术的这种重视,才使他一度获得了各种荣誉称号,在去世十年后仍被吸纳为中国美协会员,其作品得以大量出版,2000年还被授予“20世纪中国十大民间艺术大师”称号。假使他身处在封建社会,他的名号一定早已和众多的民间艺人一起迅速沉沦,不会留下丝毫的印迹。

以色彩艳丽著称的现代蔚州剪纸从单色剪纸突围出来之后,经过王老赏及许多现当代剪纸艺人的开拓与创新,已在题材、色彩、结构、意蕴等各方面形成了自己固有的艺术风格,成为中国剪纸艺术王国一朵独特的奇葩。在题材上包罗万象,既有传统的花鸟虫鱼、十二生肖、戏剧人物,又有现代的建筑风景、名人影像等。在色彩上惯用大红大绿,通过强烈鲜明的对比,凸显着一种热烈的气氛。在结构上讲究构图的和谐饱满,熔众多物象于一图,而又不繁复、不生硬。在意蕴上则显示了一种喜庆、吉祥……这都说明蔚州的点彩剪纸已发展为一种成熟的民间艺术。

近些年来,随着人们生活状况的好转,家家户户在年节时都会买很多的年画来装饰家居,母亲她们曾热衷做的狮子剪纸便逐渐销声匿迹了。在农村,人们的居住条件大大改善,许多人家房子装修都崇尚简洁,洁白的墙壁上有时候连年画也不贴了,顶多挂一些布艺或艺术画,这样连年画也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

艺术作为一种上层建筑,总是受到经济社会发展的直接影响。近些年来百姓生活的飞速提高,直接造成一些民间艺术生存状况的截然改变。不论是温暖了母亲她们那一代的狮子剪纸,还是曾照亮许多农家的年画,就连蔚州剪纸也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窗花顾名思义是年节时贴在人们窗户上的,过去人们都是麻纸糊的纸窗格,在上面贴上五颜六色的窗花的确起到了蓬荜生辉的效果。但后来人们都装上了大孔玻璃窗,窗花的实用功能便逐渐丧失。虽然还有个别人家在玻璃上贴上窗花,但几天下来由于水汽的侵蚀便面目全非了,所以大多数人家便很少贴窗花了。

这种因纸而生因纸窗而绚烂的民间艺术在失去了阵地后该何去何从呢?她竟然没有消亡,反而有了更大的发展。现在你到蔚州去,大街上随处可以看到特产礼品商店的巨幅广告上写着蔚州窗花的宣传词,画着蔚州窗花的五彩图片。蔚州甚至开辟了剪纸一条街对这种民间艺术进行全方位的展示。传统的蔚州窗花不再盛开在农家麻纸糊就的窗格上,而是遍地开花。她开在了精美的剪纸插册中;她开在了精心制做的玻璃像框里;她开在了精心装裱的画轴间……她的足迹不仅止于家乡的那一片土地,她到过北大校庆的会场中;置身于全国性大型艺术展览的厅室间……她走出了蔚州,走向了全国,冲向了海外。据悉,蔚州现在有好多个剪纸专业村,从业人员多达几万人,销售额超过两亿元。蔚州剪纸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全新的文化产业,从中不仅诞生了许多民间工艺大师,也产生了众多的致富能手。

那到底该如何看待蔚州剪纸的这种发展状况呢?著名作家冯骥才先生在《民间艺术的当代变异》一文中指出:在全球化商品经济的时代,正在退出历史舞台的民间文化,大概只有转化为旅游对象才能生存与延续下来。民间艺术原本是一种地域的生活文化,一种民俗方式,当它转化为一种经济方式时,便在本质上发生变异。从深层看,民间艺术中那种自发的、纯朴的、天真的精神情感不见了。它内在的灵魂与生命没有了。过去乡间妇女在缝布老虎时,心中想着的是生命的阳刚之气与辟邪之威,现在却和批量地加工布娃娃没有两样。这种貌似“茁壮成长”的民间艺术,在文化意义上却是本质的消亡。

而蔚州剪纸呢?该如何评价它在当代的生存状况呢?我以为,作为一种传统的民间艺术和民俗形式,和其他的民间文化一样,蔚州剪纸也发生了一种变异。从功用来看,它的阵地已由农家的纸窗户转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不再是农民节日喜庆气氛的点缀,而满足了更多阶层人们的种种精神需求,像收藏、欣赏、装饰等等。从题材上看,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传统的花鸟虫鱼、十二生肖、戏剧脸谱之外,而加进了更多的内容,如中外名人头像、现代建筑、圣诞老人等等,许多剪纸专业户甚至推出按需定做的项目,可以根据客户的要求做各种题材和内容的剪纸。从创作主体上来讲,也有明显的变化。大都已完成了创作与制作的分工。有专业的设计人员运用电脑等现代工具来设计剪纸的图样,设计出来后由剪纸作坊工人具体加工成成品剪纸。剪纸的制作过程也完全细化为制坯、刻制、染色、包装等工序,由专门的工人来完成。

种种情况说明,蔚州剪纸已不是原来的蔚州窗花了。它已由农民的自娱自乐式的民俗艺术异变为一种工艺品。它身上原有的被农夫农妇们所赋予的纯朴、天真、自发的精神情感没有了,代之的是工厂化生产的机械、规范、呆板。因此,蔚州剪纸表面看来是处于其历史发展的最佳时期:从业人员众多,产销两旺,影响日广,效益颇佳……但恰恰在这繁荣背后实质上存在着巨大的隐忧。

剪纸无论其发生怎样的变化,都应该是一种艺术。而艺术是有其自身规律的,其主体是人,也就是说艺术是人创造的,是人思想的结晶,反映了人的阅历、学养、观念等。真正的艺术是艺术家灵感乍现的产物,是不可复制的,许多时候即便是艺术家本人也难以做到。传说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写出著名的《兰亭序》后几次重写这幅作品,都没有达到当初的高度,从中可见一斑。蔚州剪纸作为一种艺术,也应是创作者思想的结晶,创作者在创作剪纸作品时,必须对剪纸素材烂熟于心,深刻洞悉剪纸作品的结构、色彩、寓意、象征,并将浓重的感情和热情倾注在剪纸创作的每一个环节中,这样才能创造出剪纸艺术精品。剪纸大师王老赏在谈到剪纸创作时曾认为“要刻好戏曲人物窗花,必须多看点古书,懂得历史知识,知道每个人物的来历;看戏时要注意人物的肢体动作,面部表情,特别是脸谱所体现的性格,尤其要注意观察演技高的名角的表演。”在谈到画稿与剪纸创作时他更表示:“你们画的原稿,我一看哪里不合适,在刻制中就修好了。”从这可以体会出剪纸作为一种艺术创作需要多种准备,需要倾注全部的感情和思想。而现在的工厂化制作剪纸却正在越来越偏离这种艺术创作的规律。越来越专门的细化分工虽然大幅度提高了剪纸的产量,却让当代蔚州剪纸正面临着从设计、刻制到染色等各工序之间的严重脱节,正离艺术越来越远。而一种艺术包括剪纸艺术是需要艺术家将其全部的精力倾注在艺术创作的整个过程的,艺术家在创作艺术作品的过程中不能有一个哪怕是极其细小的环节脱离。

在首届中国剪纸艺术节上,我曾注意到一个剪纸艺人,这个老人强调自己的剪纸从刻到染都是亲自完成,因而标榜是“真正剪纸老艺人”。他的摊位因此也吸引许多目光的关注。我以为,蔚州剪纸现在缺乏的正是老人的这种精神。作为一种艺术,蔚州剪纸的出路或许并不在于其产销多少,创收几何,虽然这些会影响它的走势,蔚州剪纸的最终出路还是应该在于其创作精神的回归,在于其对艺术创作规律的回归。否则,只为了眼前的经济利益而将一门艺术沦为工厂化生产,最终会毁了这门艺术。因为从长远来看,随着欣赏者鉴赏水平的日益提升,那些工厂生产的死板的、机械的剪纸最终会被他们所摒弃,这是迟早的事。

蔚州剪纸作为我们祖辈留下来的一种民间艺术,是所有蔚州人的骄傲。而它作为一种文化遗产,已然不单是蔚州的,也是世界的。如何去保护好她,让她在传承传统文化精髓的同时,吸收一切新的优秀的文化因子,更好地满足愉悦当代人的精神需求,是我们每一个蔚州人所应思考的。我们期待着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能够在新时代里重新焕发出耀人的光彩,立得更高、行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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