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带恩光（组诗）

纳兰容若

听说光向她走来

一起摆动着天使的翅膀，说着诗的语言

闪电羞涩，雨水清纯

做一粒死去的

麦子。

再为你返青，为你金黄

在黑暗里，

就是乌云沉溺于乌江

万物皆欲昏睡，而她的心

透明如水晶杯

听说光已向她走来

听说她已

御风而行，把云朵当羊群一般牧养

享乐经

适合一个人独享的事有：忏悔、灵修、面壁

或举杯、倒立、乘时光机。

内省：把梦里的钓竿

伸向解冻的河流

念人所吃的苦，无非是人所能承受的。

适合两个人分享的事有：

神示、预言、芝麻开花

一张纸上画一箭穿心

并写上爻辞和谶语。陶铸一个你

写诗，一枚戒指戴在树的心上，数年轮

“有人群的地方，必有谬误”

适合众人的地方，也并非没有

子虚之镇，乌有之乡。

“你们中间谁是无罪的入，就可用石头砸他”

用一句话遣退众人，

不判我有罪。让我回家

井

能不能打上水来，

要看运气

有时，绳子不够长，水桶只能悬在那里。

又或者，摇着辘轳

把桶摇上来，

结果一看却是竹篮子

水，始终藏在一种渴念里。

有时，我也会顺着辘轳、绳索和水桶

潜入井底的幽暗

并在碗口大的水面端出半枚

月亮

渴念，也产生深井

并促使我打通内心的竹节，以便容纳飞流

直下的

瀑布

偿还

没错，我是沙粒。枯枝

光线里的尘埃

我还你城堡、风

向日葵里的饱满，想念。

我还你青草

虹。迷途的小羊

但我亏欠，以血为代价的救赎

以身体为粮食的供养

远方

体内有寺院的人，总在清晨敲响灵魂的

钟声，传至远方，然后

归于岑寂。

落叶遮盖了台阶和上升的道路

我要在清扫之前

数算自己的不义、过犯

和罪愆

然后把落叶托付于火，把自己托付于水

隐

我筑好了城池。春天

草木深深

然后

为你降下夜色

宜于锦衣夜行

这一切被笼罩的事物里面，并不排斥你的

尖锐、疼痛和孤独

那条走着走着就会隐去的道路

有一扇狭窄的门

你必须把欲望和心灵瘦下来

无题

我是一个人对旧我的

遗弃和放逐

像蝉蜕

或壁虎断尾

我是空的

你要经过一扇

乌有之门

从空的事物里面

去寻找我

比如塔帐篷和深井

你要携带流水和心灵

才可以把我填满

像树一样生活

以前只是风闻有你

而蒲公英飞起来，也绝非是借助于自身的

力量

为了豢养体内的蝴蝶

和风暴

我总是过着树一样的生活

挣扎

但不露痕迹

我也总是像树一样，勤于拓宽内心的疆域

以谦卑的姿态

坚守对天空的向往

梅花盗

——“以我入物，则物皆著我之色彩。”语出

《人间词话》。

岁寒三友之中，只有我开出了花

我似乎背叛了

松、竹

我想与世界保持一种疏离

宛若梅妻、鹤子

背叛。贪恋

皆为罪过

我背负采花大盗的声名

从时间的花蕊中

盗取明月和积雪

有时，我绕“道”而行，不饮水思源

让灵魂的幼鸟

饥渴。梅花在雪的禅院里清修

替我说出另一种慈悲或绽放的语言

指上音阶

一睁眼

夜。轻轻褪去薄纱，裸露黎明的美

苍山负雪

铁树花开

内心的幼狮，蹚过星河

一个汉字

躺在棺椁和坟墓里

我常想把死去的词语打制成锋利的

兵器

为你刮骨疗毒

或者木船为棺，被浮云和荒草覆盖

狐狸

落日。时间的栅栏，被更多的事物跨过

纸梯子

十字架的骨骼，撑起我沉重的肉身

我收复星河

岛屿

用墨水刺探另一世界的隐秘

像溪水

穿过鸟鸣的针眼

缝合闪电

制造的裂痕

莲花座

你有一颗爱众人的心

我就在你爱的众生之中，但我会从众人之

中高出来

成为塔尖

或者卑微下去，成为蚂蚁

拿月光的熨帖，烫平你受伤的心

去承受吧

像瘦弱的秸秆承受沉甸甸的麦穗

像良田承受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