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中的身份构建

2012-04-29 16:29姜志芳
山花 2012年8期
关键词:自传体回忆录自传

引言

《回忆录》是爱尔兰当代著名作家约翰·麦格恩在2005年发表的最后一部作品。麦格恩的六部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曾受到国内外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在法国知名度最高。统观麦格恩的作品,西方评论界的争议很多,马尔科姆·大卫总结为三个主要问题:(1)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和人类或者爱尔兰人的命运的关系;(2)作品中表现出的悲观亦或是极度乐观态度;(3)他的作品属于写实主义还是实验主义。西方评论界在这些方面没有定论,于是纷纷各抒己见,对他的所有作品评论赞颂不已。而我国围绕麦格恩作品的研究却显得寥寥荒疏。借此机会介绍并解读麦格恩发表于2005年的自传体文本《回忆录》,亦是使我国文学界认识和了解这位当代爱尔兰作家的有效途径。本文将借鉴认知心理学关于自传体记忆的研究成果分析作品中时间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表述方式在作者身份构建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时间表述不确定性中的真实因素

讨论《回忆录》中的时间表述问题,首先要了解自传体作品和时间的关系。德国学者乔奇·米希认为一个人自己来描述自己的一生就是自传,这是从字面做出的解释,也是传统的定义。另一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定义是法国学者菲利普·勒热讷在1975年的《自传契约》中提出的“某个现实中人以自己的实际经历写就的散文体追溯性叙事,写作重点须放在某个人生活,尤其是个性的发展史上”。不管是哪种定义,自传的基础都是真实性,也就是说自传是一种信用文体,因为作者在叙述时必然会采用一定的手段来表明其真实性。手段之一即是在叙事时采用明确的时间标志词汇(如,确切的年月日)来标注事件。这种做法容易使读者看到自传作品的真实性。麦格恩的《回忆录》在时间表述方面独树一帜,整本书没有章节划分,确切的时间在行文中很少见,只在来往不多的几封信当中可以看到明确的年月,甚至有的事件发生的时间段,读者需要借助前后文才能推断出来。这种时间表述的不确定性我们可以从认知心理学中关于自传体记忆的研究来解读。

现代认知心理学对自传体记忆的研究已经证实,记忆确实会“撒谎”。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肯定会出现遗忘现象,而“自传体的记忆是长时记忆,且是较复杂的现象,不仅仅是高度组织的网络性结构的记忆,而且是具有很高的情绪性和很强的自我相关性的信息”。因此,不管是基于时间流逝、审美取向还是对事件重构的合理化倾向,自传体记忆具有选择性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回忆录》是约翰·麦格恩在他七十一岁高龄时写就,这位被纽约时报誉为最伟大的爱尔兰作家之一的作家,在其自传中却鲜有提及自己的写作经历。在长达二百七十二页的篇幅中,主要描述了自己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对母亲的爱和对父亲蛮横管制的抗争贯穿于整个作品。麦格恩在《回忆录》中的时间表述的不确定性,让读者跟随他从现在时段进入过去时段的回忆的真实中去,现在和过去的划分是通过时态变化来表现的。从这些真实可靠的记忆中可以挖掘出作者本人,以及他对他周围的人与社会的认知的真实性,同时从这种不确定的时间表述中,读者可以窥探出作者希望与渴求享受更多的像母爱那样伟大无私的、宽容的社会。《回忆录》的结尾再次回到了父亲的死讯和与母亲徜徉在乡间小路上的情景,因此本论文认为麦格恩在书写其一生的历程时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不断寻求自我定义的小男孩。《回忆录》体现了作者对社会的感悟与认知,抑或表明了作者在高龄时期仍然想回到他儿时“本我”时期那种祥和的与世无争的氛围,从而得到精神慰籍。

时间表述的确定性中的身份构建

《回忆录》中的另一种时间表述特点就是:在身份构建的过程中,作者将那些对自己有重要影响的人或事作为叙事主线,在几乎没有明确表示时间的词汇(日历中的参考点)的情况下,致使事件在现在和过去之间穿梭往来,而不影响叙事的流畅和清晰程度。在时间表述不确定性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其确定性。《回忆录》时间表述的确定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现在和过去的划分,这也是自传中常见的一种时间表述方式;二是生命阶段(lifetime period)的划分。

现在和过去的划分是通过时态变化来表现的。常规的时态模式是现在时—过去时—现在时,每种时态的长度在每一次交替中都大不相同,因为作者要在现在和过去之间来回穿梭,扮演不同的角色。这一点在《自传》中也有所体现。开篇以作者站在熟悉的堤坝上回忆起三十年前的事情为由,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宁静的、偏远的爱尔兰乡村。作者在叙事过程中,经常会穿插一些评论和猜测,这些都是通过时态的改变来体现的。例如在提到自己在Lisacarn上学时,“I dont think I learned anything at school in Lisacarn, though I had a copybook I was proud of”,“I am sure my mother took me with her because she loved me and because I had become a nuisance in the house”。

生命阶段是自传体记忆研究中时间标记的一个概念,指具有明显的起止点,能表征相同主题事件的一般时间阶段,“我觉得我在上小学时,什么都没学到”这句话就表明了作者在学童时期。这种独特的表述时间的方式,可以将《回忆录》按其生命阶段划分为三个阶段的身份建构过程:幼年期(3—10岁),青少年期(10—20岁)和青壮年期(20—40岁)。

一、时间表述确定性中的儿童阶段身份的认同

作者之所以用了大量的笔墨追忆对他影响至深却又同他接触甚少的母亲,是因为他幼年阶段的身份是母亲为他建构的。与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回忆唤起了作者童真时的快乐、幸福的温暖感,也是他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正是这重要的一步,才使得他认识到了人的一生不仅仅是以上帝的宠儿去效忠上帝为主颂歌,更重要的是认识周围的自然界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跟母亲的接触中,“母亲的离去与回归”使他切身地感受到人总有分离的痛苦和聚首的幸福。同时他也感到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不总是像儿子和母亲那样亲密美好。《回忆录》中记载了作者幼时对宗教的痴迷,受母亲和祖母等周围人的影响,他对上帝无比虔诚,把自己的一切与上帝绑在一起。幼时的经历,不仅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也是他母亲对他复制的缩影。他不是自己,是上帝的儿子,是母亲的儿子,母亲是他的依附,没有了母亲就没有了他本人。记忆中被他专横的父亲剪掉的头发包裹在纸里时,他认为“像施洗者约翰那被砍下来的头颅放在银盘子上”一样遭到了灭顶之灾。此时的记忆,虽然痛苦,但是实际上也是他第一次认识他周围的另一个亲人的开始,即社会不是像母亲和祖母那些上帝的虔诚信徒构成的女人的世界,而是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

二、时间表述确定性中的青少年阶段身份构建

青少年阶段是麦格恩自我觉醒的时期。失去了母亲为他所建构的温馨世界,麦格恩试图寻找接近母亲的方式,在这期间他经历了从不自觉到自我觉醒阶段的过渡。随着对父亲了解的加深,麦格恩认识到了家庭构成的复杂性以及社会构成的复杂性。父亲不仅仅是家庭的统治者和施暴者,也是统领家庭和社会的中心。与父亲的相处不仅让麦格恩看到了父权的统领势力,也让他对宗教有了新的认识。虽然宗教在他少年时期那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和影响无可争辩,但是父亲在家庭中对他的影响和作用,更是他认知宗教的精神世界和社会的现实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的开始。这一阶段,麦格恩已经把宗教仅仅当做一种与母亲沟通的桥梁而已,“祈祷是能够接近母亲的唯一方式”。幼时的麦格恩在母亲的影响下对宗教的虔诚,却恰恰在对父亲的认知过程中转化为对宗教逐渐淡化而疏远。幼年时期的麦格恩梦想当牧师,青年阶段的麦格恩却转而梦想做作家,这正说明在他人生的彷徨阶段对宗教的重新认识是他对社会理解的开始,即摒弃宗教束缚,投身现实的人生时期。也正是在这个抉择阶段,他开始认识自己,认识父亲、认识家庭、认识社会,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从痴迷而朦胧的宗教世界走向清醒的现实社会。

三、时间表述确定性中青壮年阶段的身份构建

这一时期是麦格恩逃离—回归的时期,不仅仅表现在地理层面,更多的是精神层面。教育使麦格恩逃离了父亲的管制,使得他能够在更为自由的氛围中学习、工作和写作,也意味着他脱离了当时爱尔兰黑暗混乱的统治;也可理解为作者与宗教的分离,宗教曾是麦格恩缅怀母亲的一个重要渠道,但随着作者对社会认识的加深,最终作者“脱离了宗教”,脱离了宗教的精神束缚,走向了更为宽广的世界。逃离是麦格恩走向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在这一阶段,他把对社会、对宗教的认识倾注到了写作上。从他的多部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对社会黑暗的揭示以及对宗教对人的束缚的批判。

作者最后选择回归故里,无论是从地理层面还是从精神层面都离母亲更近了。这个阶段也正是麦格恩创作的巅峰时期,作者创作的灵感来源于母爱的力量,他生命中一种“隐含的力量”,从未离开,从未消失。回归故里,作者意识到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就是他生命的源泉,就是创作的源泉。回归是他精神的升华,成了他的力量源泉。麦格恩以畅想跟母亲徘徊在夏天的乡间小路上结束他的《回忆录》,正表明他不断在寻求自我定位并最终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偎依在母亲身旁的充满幸福感的小男孩。

结论

本文分析了麦格恩《回忆录》中三个阶段的身份建构:幼年时期母亲对他的影响;青少年时期对父亲和社会的认知;最后到成熟—成功—回归的身份认同。不同阶段的身份建构在时间表述的确定性和不确定中更易得到凸显,也更易为读者所接受。

本论文系河北农业大学非生命科学课题“约翰·麦格恩二十一世纪作品研究分析”,课题号:FS20101704。

参考文献:

[1]Amanda J. Barnier & Martin A. Conway,etc. Directted Forgetting of Recently Recalled Autobiographical Memories[J].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General,2007, 136(2): 302-322.

[2]David Malcolm. Understanding John McGahern[J]. Columbia: The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2007.

[3]Emon Maher. John McGahern From the Local to the Universal[J]. Dublin:The Liffey Press ,2003.

[4]John McGahern. Memoir[J]. London:Faber and Faber, 2005.

[5]吕厚超,黄希庭,李敏.自传体记忆中时间标记研究述评[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2,(25).

[6]王成军.论时间和自传[J].外国文学评论,2002,(02).

[7]王成军.西方自传理论研究述论[J].荆门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07).

[8]杨升红.自传体记忆研究的若干新进展[J].北京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4,(11).

作者简介:

姜志芳(1981— ),女,河北保定市人,硕士,河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语言学和爱尔兰文学。

更正:发表在《山花》2012.B.02上的《威尔斯短篇小说<大决战之梦>中的人文生态关怀》一文的作者之一王冬青补充一条信息:本文获得三峡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培优基金资助(项目编号2011PY058)。

猜你喜欢
自传体回忆录自传
大灭绝回忆录
蜜獾回忆录
毒虫回忆录
“求‘材’若渴”等8则
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自传》
二十世纪上半叶俄罗斯自传体小说中的童年叙事及其时空艺术
敬一丹否认新书是自传
不随意自传体记忆的研究进展
关于推荐《施仲衡自传》的通知
《我母亲的自传》中的创伤叙事